一念成魔,再无回头路。
荼离知道自己与神族终有一战,但没想过是在殊羽大婚的日子。他总想着,等殊羽娶了清越,他们之间的情情爱爱便真的断了,他等着挨过今日,等着给自己一个交代——看,是你先对不起我,而非我负了你,加上千年前你们狗屁神族欠了我父亲母亲的,一并算个干净。
可神族的这些杂碎不肯成全他。
大荒汤谷乱了套,最该拿主意的福德真仙偏偏在这个时候没了踪影。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神族之人来到这里,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噩耗只传到天帝耳中便被牢牢封锁,迎亲的队伍已经到达烟水月,没有任何一件事情会比太子大婚更重要。天帝加派了千余神兵前往大荒汤谷,然而还是棋差一招。
荼离半路被神兵所困之时,沉桑带着乌乌泱泱的鬼兵赶到。
“为何帮我?”荼离问他。
沉桑冷冽一笑:“想与阿殿结个盟。”
“结盟?”
“阿殿欲诛神族而后快,我也受够了被神族压在头上,既如此,你我何不将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同仇敌忾岂不更好?”
荼离轻嗤:“就凭你我二族?”
“若再加上半个巫族呢?”沉桑嘴角微挑,“或许,是整个巫族。”
清越成了太子妃,巫族便与神族绑在了一处,怎么可能会反过来对付神族,除非……
荼离舔了舔后槽牙,殊羽怕是要被算计了。
“看来鬼王是有备而来,今日的喜酒怕是喝不成了。”荼离瞥他一眼,“不过我独来独往惯了,不乐意结什么狗屁盟友,你做的什么打算我不想知道,更不想干涉,但我要做的事、我与神族的恩恩怨怨,也容不得旁人插手。”
被拒绝的沉桑半点不恼,只笑嘻嘻让开一条路,满面春风做一个请的姿势:“那就祝阿殿,心想事成。”
仇恨与冲动可以蒙蔽一个人的神志,但荼离一直很清醒,沉桑出现得恰到好处,不得不让人怀疑左旌的事与他有关,但比起追究这个,荼离现在只想跟神族、跟殊羽做个了断。沉桑在利用他,他也明白,可那又如何,不管有没有沉桑,他要做的事依旧会做下去,就算最后被沉桑收了渔翁之利,他也不在意了。
北辰宫的暗室里头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永远见不得光的秘密。
吉时已至,巫族的迎亲轿辇踩着时辰到达了南天门。镜中少年一身红装,临风倜傥,只是一张俊脸上显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机,殊羽恍惚地想,如果是荼离穿上这身衣裳,一定好看极了,他总是爱穿红色。
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扶桑神树的封印就该有所异动了,那时正是他跟清越拜堂的时候,殊羽转头望向窗外,仿佛觉得是种解脱。他不是一个好太子,在他心里,什么天下什么大业都比不过荼离的一颦一笑,他死了,还有其他神族殿下,会比他做的更好;他也不是一个好儿子,八百年的抚育与栽培,他统统都辜负了,父君母后需要多久才能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回过神来,也许再也不会;他更不是一个好良人,至死,都不能堂堂正正地与世人说一句,吾爱荼离。
“哥哥,大婚的日子你怎么不高兴?”西蟾偷吃着殿中包了红纸的喜糕,嘟囔着小嘴无不稀奇,她终于要有个嫂嫂了。
殊羽扯出一抹笑,抬手擦干净她吃花了的嘴角:“以后多陪陪母后。”
“有了媳妇忘了娘。”西蟾小声哼哼,“你这心这么快就跑到嫂子那儿了,还拿我做文章呢!”
“是啊,心都在他身上呢。”殊羽笑笑,又问元曦,“前几日我布置给你的功课,可都完成了?”
“不敢怠慢,就快完成了,哥哥,今日就放过我吧。”元曦十分纳闷,平日里对他一向宽容的兄长,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关心起他的功课来,前阵子日日将他带在身边,教这教那,就差把书房搬到他的寝殿里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神族的太子要入赘巫族,这会子给自己找接班神仙呢。
西蟾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她垫脚趴在殊羽耳边轻声问:“荼离哥哥今日也会来吗?会来吧!会来吧!”
若是福德真仙坐镇大荒汤谷,荼离一定是出不来的,现下却不好说。他先前派了人手盯着百鬼族,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怕是暗流涌动,这几日他被困在北辰宫中准备婚事,外头发生了什么无从知晓,只一早伴月来报,说是见着天帝又派了千余神兵下界,不知去往了何处,殊羽心中忐忑,当即差遣伴月前往大荒汤谷,看看那里是否安然无恙。
伴月是在半道上碰见荼离的,那时荼离刚与沉桑分道扬镳不久。
荼离身上脸上沾满血迹,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息,伴月吓得腿一软,接着听荼离问道:“左旌呢?他没跟你在一块儿吗?”
“啊……”伴月吞了吞口水,手足无措起来,“他……他……”之前为了缓住荼离,一直谎称左旌在神族玩耍小住,在伴月的印象中,荼离一向明媚飞扬,虽然对属下吆三喝四些,但从来没有摆过脸色动过刑罚,是而见到现在这副样子的荼离,伴月只觉得自己灵魂都快吓得出窍,更别说还敢再打诳语。
“都说左旌在你那儿,是真的吗?”荼离不忿不恼,平静的语气却比暴跳如雷更叫人害怕,伴月点头不是摇头不是,只能呆呆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荼离了然,又问他:“左旌被沉桑抓走了,是不是?”伴月倏忽抬起头,终于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还知道什么?”荼离追问。
“我……我……”伴月支支吾吾回道,“左旌好像是被灵均殿下掳走了,后来我们偷偷搜遍了巫族都没见到左旌的踪迹,殿下猜测是被囚禁在了百鬼族,便派人一直盯着无弋城,殿下说,过了今日,左旌就能平安。”
灵均和沉桑为什么要抓左旌,与左旌一道消失不见的还有那副烈焰火山图,他们想做什么?为什么是今日?为什么过了今日左旌就会平安?
“殊羽跟灵均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不知。”伴月想了想,“殿下之事我也不甚明了,不过他的确单独见过灵均殿下。”
所以,殊羽迎娶清越的事,从中定有猫腻。
伴月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问道:“阿殿,是有左旌的消息了吗?”
被甩下的神兵又追了上来,荼离冷笑一声:“看在左旌与你交好的份上,我放你一条生路,他现下如何,你还是问问你们神族自己吧!”
如果一开始没有瞒他,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左旌被抓走了,那是不是就能救回他的一条命呢?可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上界天宫,钟鼎声三响,一双璧人华服入殿,众神皆叹,天作之合。
殊羽悄然环顾四周,没有荼离的身影,他兀自笑了笑,一张冷冰冰的脸显出几分活络来,旁人只会以为他窃喜的不过是抱得美人归。。
“报——”
尖锐慌张的声音划破一室祥和,殊羽眼角一跳,听天兵回道:“禀天帝,荼离阿殿欲闯天宫!”
殊羽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他瞥向灵均,灵均嘴角微挑,正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