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2 / 2)

梦魇止不住地剧烈颤抖,它的梦境坚不可摧,区区一个金丹期的废物丫头,怎么可能在不借助丝毫外力的情况下,从梦里脱身而出?!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居然还敢动手打――

力拔千钧的力道正中靶心。

扩散的灵力虽然不强,但在须臾之间快速攻来,猝不及防,完全超出了它的意料。

紧紧裹在孟小汀腰间的黑雾散开一些。

――就是现在。

“我不会让你掌控我。”

少女脱身而出,身形猛然一旋,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神座与黑雾,嘴角勾起高扬的弧度。

在她身后,是高高耸立的祭台边沿。

狂风大作,吹得长裙猎猎作响,如今虽是绝境,孟小汀却扬起下巴,用睥睨的目光笑着看它:“比起梦……在这里,有我更想去珍惜的人。”

右足后移时,引得一块石子随之滑落。

孟小汀深吸一口气,眼底愈发浓郁的笑意里,陡然生出一往无前的决意。

不过片刻,梦魇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立于祭坛之上的浅绿身影顺势后仰,伴随着狂涌而来的疾风。

在梦魇怒不可遏的嘶吼中,孟小汀大笑出声。

江清意失踪时,她不过是个懵懂稚嫩的豆芽菜,关于娘亲的记忆,绝大多数都已模糊。

但孟小汀始终记得见到她的最后一天。

那是个蝉鸣声声的仲夏夜,青蛙与蝈蝈的叫声此起彼伏。

娘亲突然面色惨白地推门进屋,将她藏匿于房屋角落的衣柜,关上柜门前,往她手里塞了块被纸条包裹着的玉佩。

“这块玉绝对不能弄丢,知道吗?”

她浑身颤抖,连嘴唇都成了苍白颜色,语气却被压得格外柔和,轻轻告诉她:“还记得我们以前玩过的游戏吗?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把自己悄悄藏好,不让别人发现。”

那时的孟小汀似懂非懂,只能茫然点头,又听她继续道:“村子里的几个叔叔婶婶也想同我们一起玩,你千万记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能被他们抓到,知道吗?”

当然好啊!

她最喜欢做游戏,经常和村子里的其他小孩比赛,没有谁能赢过她。

“娘亲会和你站在一边,先替你引开他们。”

那女人告诉她:“等你听见我的笑声,就悄悄打开柜门,从窗户跑出去――那些大人追得很快,你必须一直往云京的方向跑,越快越好,等到了途中,就把玉佩外的纸条打开。”

孟小汀一本正经地点头,在最后一刻,娘亲弯了眉目,朝她露出一个时常被挂在脸上的微笑。

她说:“小汀,不要回头。”

在那时候,孟小汀并不能理解那抹微笑的含义。

然后陆续有戴着白色面具的人进入屋子,她视野有限,听得也不够清晰,只能听见类似于“你还有个孩子”“跑了”的模糊字句。

娘亲把他们引去了厨房,在厨房里,看不见卧房中的景象。

孟小汀听见一声清朗的笑。

她手脚灵活,玩躲藏类游戏最是擅长。

娘亲的笑声肆意而响亮,遮掩了她发出的所有窸窣轻响,当翻身越过窗外,孟小汀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她一直跑,没有回头,直到身后忽然窜起一束火光,把整个黑夜照亮。

孟小汀回头的时候,见到被火舌吞噬殆尽的,属于她与娘亲的房屋。

江清意的笑声却愈发响亮,打从心底里发出来,像是嘲笑,也似欣慰。

在女人尖锐的笑与连绵火光里,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在烈焰背后,有个不断奔逃的瘦弱小姑娘。

江清意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女人,在她乏味的一生里,似乎找不出任何值得留念的时刻。

先是在孤云山的囚禁里瑟瑟发抖生活了十多年,不敢声张也不敢忤逆;

后来侥幸从牢笼里逃脱,遇见此生钟情的第一个男人,又因身份悬殊暗生羞愧,不声不响离开云京。

就连在那个破落偏僻的村庄里,她也因为生性胆怯,隔绝了与大多数人的交流,蜗居在小小一处房屋。

当孟小汀打开那张裹着玉佩的纸条,见到称不上工整漂亮的白纸黑字。

等看清纸上内容,她终于没能忍住,倏然落下泪来。

那字迹生涩,由于是匆忙之中写就,墨团糊满了大半张纸:[带着玉佩,去云京孟家,寻孟良泽。]

正下方还有一行下笔极重的小字。

娘亲一笔一划对她说:[快跑啊,不要回头。]

江清意懦弱了一辈子,最后却在冲天火光里纵声大笑,用笨拙的字迹告诉她,不要回头。

哪怕是关上柜门的最后一刻,她都在竭尽所能地微笑。

――“娘亲,你为什么一直都只是笑?好像从来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