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甫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曹氏清了清嗓子,道:“辞哥儿从书院回来之后,我们商量过了。
若是个好人家的好姑娘,两家结不了亲,辞哥儿好好与人家姑娘说明白,感谢人家亲睐,这事儿也就过了。
总归不会、也不能结仇。
可那皖阳郡主是永寿长公主的女儿,肯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她突然就接近辞哥儿,一准二还有很多后招等着用的。
既然好好说不行,那就将计就计、请君入瓮,演给她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温子甫险些呛着。
请君入瓮。
这听起来就是宴姐儿的主意。
挖坑、拔高、往死里打,不就是宴姐儿和黄嬷嬷最喜欢的戏码吗?
不得不说,这一套也确实好用。
能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你们是在演失和?”温子甫想了想曹氏在前院故意说的那些话,“你是想让儿子攀高枝的母亲,宴姐儿是不想让哥哥与郡主有牵扯的妹妹,那母亲和辞哥儿……”
曹氏道:“老夫人是被吵得不耐烦的母亲,慧姐儿、婧姐儿是夹在中间,一个撒气、一个无措的妹妹,辞哥儿是傻乎乎被骗得团团转的傻情郎。”
“情郎”二字,震得温子甫晕头转向。
他抬起手来,最后手腕一转,指尖对着自己:“那我呢?”
“你?”曹氏睨了他一眼,“你是左右都说不通,只能唉声叹气的爹。”
温子甫:“……”
听起来倒是还挺容易的,但凭什么,他就只能是最容易的?
曹氏才不管他是什么脸色,又道:“宴姐儿说,以郡主那性子,她想搅我们府里的局,看我们闹翻,肯定会使人在附近打听着,等着看笑话。
也许是扮作走货郎,也许是扮作了左邻右舍家的嬷嬷,就在胡同里走动。
所以,我们吵架时得大声,说正经事儿时得小声。”
温子甫听明白了,他按着眉心,叹道:“这可真是……白日在衙门里就够劳心劳力的,回家之后,还要再来这么几段。”
曹氏的手啪得打在了温子甫的胳膊上:“老爷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这可都是为了辞哥儿!万一走错一步,叫那郡主给算计去了,辞哥儿就毁了。”
哪怕,曹氏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郡主到底想算计辞哥儿些什么。
可宴姐儿说得对,未雨绸缪。
辞哥儿正是念书的要紧事情,别说是什么男女之情,连交好友都要谨慎万分。
真放下了书本,被人带着去斗鸡斗蛐蛐,进了花楼赌坊……
曹氏不敢想,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为了这出戏,温子甫先去正房给桂老夫人请安,听老夫人言辞训斥了一番。
他又去了前院,把温辞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顿,骂到曹氏冲出来要跟他拼命,一时间又是鸡飞狗跳。
费姨娘死死拖住了温婧,不让她搅浑水。
温慧一个人看父母大战,只觉得见了鬼,她的母亲肯定是撞鬼了!
温子甫气呼呼回了屋子,他其实也不好受,辞哥儿自小听话,他也就无需说一句重话。
曹氏也是眼泪汪汪,护子护得真情实感。
胡嬷嬷低声劝道:“咱们定安侯府想站稳,不着了别人的道,这些辛苦都是必须的。夫人,过几年我们再看,今儿的戏,没一场是白唱的。”
曹氏不住点头。
温子甫拧着眉,也沉沉颔首。
不过是唱戏嘛,官场上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的这点儿不好受,能比得上长兄长嫂蒙难时难受?
平西侯府出事,牵连了夏家与自家时,那才是天崩地裂一样的受罪。
眼下这些,算什么?
宴姐儿年纪轻轻都能唱,他做叔父的,不能拖后腿。
明儿去了衙门,他得去唉声叹气,得去长吁短叹,得一脸苦涩再连连摆手。
“家事、家事而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真不是什么大事,众位大人们不用担心。”
这么几句翻来覆去的说辞,他还能说不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