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八点多钟,省城的本地生活频道播放了一则采访新闻。
据悉,北京时间下午一点二十左右,在省城金融区的某栋大厦顶层,“阳阳直播”创始人柴阳差点跳楼,接到情报的记者们火速赶往现场,却扑了个空,他们秉持着媒体从业者的顽强精神,千方百计地跟到了医院,终于找到了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柴阳。
柴阳同意接受采访。
摄像头对准了他的憔悴面容。
记者们还在等待惊天大料,甚至不确定那些爆料能不能被公布出来,而柴阳异常镇静地开口说:“我庭审失败,精神不好,网友们的批评我都看见了,我同意网友们的话。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一个人从农村出来打拼,肩上胆子重,脸皮面子薄,下午没想开,差点就跳了,幸好啊,我的投资人把我救了下来。我删除了以前发过的视频……江科软件能被扶起来,是我、投资方、员工团队三方的福分,每个投资人手上都有几百个项目,这几年我挣了不少钱,合同纠纷案件,我撤诉了,不该冲动的,想得太少,怨得太多,不懂法律,上午的庭审让我重新思考了……我和林教授的庭审过程,大家在网上都能查到……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阳阳直播的创始人,带领团队高歌猛进,服务客户,服务社会,是我一直不变的创业宗旨!”
柴阳这一番话,讲得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卡壳。
林知夏一家人端碗坐在电视机前,林泽秋皱紧眉头,发话道:“他吃错药了,把责任都扛到自己身上?”随即又怀疑道:“他还有后招?”
“没有了,”林知夏高深莫测道,“他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林知夏有意模仿江逾白。
她压低了语调。
林泽秋便教育她:“你好好讲话,讲清楚点。”
林知夏转移话题:“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最近工作忙不忙?我下个月要去香港出差,想带一位底层技术人员,主管推荐的名单上有你,哥哥。”
林泽秋微微眯了一下眼,就像他最喜欢用的那个土狗表情包。
林知夏哈哈笑道:“在我们公司里,大家都很认可你。”
确实。
林泽秋经常听见一句话——哇,你不愧是林教授的哥哥。
他放下饭碗,慎重地问道:“你去上海出差,江逾白和你一路?”
“当然,”林知夏斩钉截铁道,“江逾白肯定要去的。”
林泽秋重新端起饭碗。他握着筷子,扒弄碗里的米饭。
今年是2017年,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大大改善,不仅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兄妹二人的工作也越发稳定——林知夏的表现总是更出色一些。
量子科技公司的用户遍布全球,林知夏的收入水涨船高。
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
上周日,她和林泽秋出门买菜,逛海鲜市场都不注意价格标牌,只会用塑料袋把海鲜直接套走,然后对林泽秋说:“哥哥,今天我们吃一顿大餐吧,爸爸妈妈都没吃过帝王蟹,我们一家四口一人一只。”
帝王蟹的单价是多少呢?
那个高昂的价钱,让林泽秋心惊肉跳。
林知夏付款的时候,林泽秋牵住她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劲,林知夏就说:“我挣了不少钱,想请你和爸爸妈妈吃点好的……以前在我们家,爸爸妈妈舍不得吃虾仁水饺,舍不得吃牛肉羊肉鱼肉,他们总是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和我。”
林泽秋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他被妹妹说服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四口就在家里品尝了帝王蟹大餐——细腻松软的蟹肉融化于口齿,醇厚香浓的气息飘荡于餐厅,久久挥之不去。
生活中偶尔的奢侈消费,竟然能带来巨大的快乐。
彼时,林知夏还在餐桌上说:“我想带你们去靠海的城市,冲着海鲜,吃个尽兴。”
林泽秋就以为,林知夏这次出差香港,公事第一,私事第二,她会顺便带家人旅游。
他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却是很期待的。
香港出差计划被安排在四月上旬。
离开省城之前,林知夏给柴阳打了一个电话。
柴阳近期的变化很大。他经常去省城郊外的一座古寺里烧香。寺庙的香火鼎盛,常年烟雾缭绕,他坐在一棵老树下,接听了林知夏的电话。
伴随着一阵响遏行云的敲钟声,柴阳开口说:“林教授,江总跟我沟通过了。”
林知夏一语道破:“沟通你离职的前因后果吗?”
“是嗯。”柴阳讲完这两个字,沉默了几秒钟,才说:“林教授,对不起。”
他坐在雨后初晴的泥地里,湿润的土壤沾得他裤管微潮。他满不在乎路人的目光,伸直双腿,背靠树干,像是回到了家乡的田野上。
天空很蓝,他的心飘得很远,无意中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啊。”
他盼着林知夏能回答“没关系”,但她的答复超过了他设想的上限:“人活着也就短短几十年,做让你心安的事,承担它们带来的后果。”
她的这句话,包含多重深意,既是天使的福音,又是魔鬼的训诫。
柴阳含糊地应好,随即便挂断电话。
柴阳和林知夏的网络战争持续了大半年,最终以柴阳公开发布的一则道歉视频告终。他在视频里的表现非常诚恳,不仅对林知夏说了三声“对不起”,还向她鞠躬致歉。
汤婷婷看完视频,心思活络起来,就截取了几个画面,并把柴阳做成了一串表情包。
汤婷婷本着“无私奉献”的精神,在他们的挚友群里无偿分享了这一套表情包,段启言秒回道:“别把这种混子的照片存在手机里。”
林知夏附和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哈。”
汤婷婷发给林知夏一颗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