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2 / 2)

小良药 白糖三两 2344 字 12个月前

昨日是情人相聚的日子, 却生了这种使人心碎的祸事。

皇后从小便高傲尊贵, 从不肯在外人面前底下头颅, 就算哭得再难看, 也不想被人看到。

周攻玉并没有要进去安抚的意思, 拉着小满要走, 却被她扯住了。

声音从紧闭的门缝漏出来,凄凄婉婉的沙哑哭泣,听的人骨头发酸。她还从未见过皇后这般失态,想了想,还是说道:“皇后只有你了,去陪陪她呀。”

周攻玉回身看了眼紧闭的殿门, 问道:“母后待你不好, 你可怨恨?”

小满摇头:“不喜欢我的人有许多, 若都要怨恨,活着未免太辛苦。往后日子那么长, 回想起来,那点不好也没什么。可她是你的母后, 你不一样的。”

“我知道了。”周攻玉牵住她的手。“随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推开的殿门的时候, 光线从门缝漏进去,照见了沉浮的灰尘。

光线与灰尘中,一身华服的皇后正颓废地坐在地上, 泪痕未干的脸颊,有一块明显的红印,显然是被皇上掌掴了。见到自己儿子来,这位强势偏执的女人,头一次露出了脆弱无助的表情,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他。

“阿玉,你父皇他打我……”皇后呜咽着说完,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周攻玉蹲下去要拉皇后起身,却被她哭着抱住了。

“他竟然打我……可我才是皇后,我才是他的妻……方才他还想杀了我……”皇后的发冠歪斜,发髻也凌乱的不成样子,挂在周攻玉肩上哭得不能自已,毫无仪态可言。

周攻玉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像是变了一个样子,剥去了坚硬的外壳,变得脆弱普通,成了一个需要依靠儿子的母亲。以往所见的她时常是威严端庄的,也会因为惠贵妃而歇斯底里,却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无助地抱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绝望地哭着向他诉说自己的委屈。

他第一次觉得,母后也是需要他的。

周定衡进宫来找周攻玉的时候,面色阴沉到旁人不敢靠近,与从前和颜悦色的他判若两人。遇见小满后,他才微微缓和了下脸色,冲她点了个头,当做行礼了。

“平南王节哀。”

周定衡面色悲痛,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周攻玉从书房走出,唤了他一声。

“定衡,你进来。”

周定衡的面色“唰”得一下就变了,看上去又气愤又伤痛,加快步子走向周攻玉,紧握拳头的样子让小满担心他会和周攻玉在书房打起来。

望见她担忧的面色,周攻玉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安抚了一句。“不要胡思乱想。”

等二人留在书房商议的时候,小满让人拿着一些送给凝玉的物件离开东宫,边走边问白芫:“太子殿下真的不会和平南王打起来吗?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白芫已经习惯了小满奇奇怪怪的想法,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打起来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太子殿下的御射皆在平南王之上,又有阿肆自小陪伴,武艺自然也不落下风。若是打起来,应当是平南王吃亏。”

小满“啊”了一声,面色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更愁了。“那他打了若若的夫婿,若若会不会和我生气?”

白芫笑了一声,答道:“奴婢只是说说而已,殿下和平南王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轻易受人挑拨。”

小满想了想,又问道:“那他小时候没有与人打过架吗?姜驰小时候总是和郭守言打架,还喜欢朝我扔石头。”

白芫仔细思考了一下,说:“我从前只在暗中为太子殿下下办事,不像阿肆一般陪伴太子左右,对这些也不甚了解。但听阿肆说起,太子年幼时也曾与平南王起过争执,约莫是五六年前了。陛下宠爱平南王,使他自小就有些骄横,对殿下言语冒犯,殿下不予理会,平南王便先动了手,后来殿下气急才拿砚台砸了他。二人都有伤,被太傅告到陛下那里,却只处罚了殿下一人。”

言罢,白芫又疑惑道:“这些事太子殿下不曾说过吗?”

小满摇了摇头。“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那时候我还小,记得不甚清楚,他额头上有伤,来找我的时候都沉默着不说话,问了便说是无意摔伤的,我也没有多问,想必就是因为这件事。那皇后娘娘呢,他没有护着太子吗?”

“听阿肆说,皇后也责骂了殿下,自此以后殿下再不见与平南王争执,无论何事都自己承受着,也不和旁人说。”话说到一半,白芫顿了顿。“除了太子妃。”

小满一梗,忽然就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她其实能理解当时的周攻玉,就如她拼命学着姜月芙的样子去讨好姜恒知一样,根本就是无用的。姜月芙和周定衡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只是好在周定衡小时候胡闹,长大后入了军营变得稳重许多,而姜月芙却因为程夫人的溺爱一步步走错。

“不说了,还是去看看凝玉吧。”

惠贵妃身子不好,生下周定衡后就落了病,后来又生了一位小公主,未足月便夭折了,凝玉在她身边长大,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没受过半点委屈的。如今惠贵妃突然离世,还在病中的凝玉哭得嗓子都哑了。

小满到凝玉公主的时候,便见到她正伏在床头,哭到肩膀一抽一抽的。侍女来报说太子妃来了,也不见她有反应,只等小满走近的时候才抬起红肿的眼。

“皇嫂……”

小满并不擅长安慰人,更不知道如何哄凝玉这样的小姑娘,只能回想周攻玉每次哄她的模样,俯身去摸了摸凝玉的脑袋。“惠贵妃会保佑你的。”

“若不是……若不是为我,就不会去淮山寺……母妃就不会死,是我害了她。我本来就活不长,克死了生母,又害死了母妃……”她哭得太难过,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见到小满来了就像见到依靠般,被摸了两下就往她怀里钻。

小满胸前的衣襟被打湿了大片,轻拍着凝玉的后背,一直等她的哭声慢慢平静下来,最后只剩起伏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凝玉小声地说:“我没有母亲了……我把她害死了。”

对凝玉来说,惠贵妃才是她的母亲。

小满却说:“我的娘亲也不在了,她甚至不像惠贵妃待你那般好。我过去一直认为她很厌恶我,动辄叫我去死。也很少对我笑。我长大这么大,她只为我过了一次生辰,那一次之后,我的生辰便成了她的忌日。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她到底是否爱我。冷漠地看着我长大,却又盼着我能好好活下去。你与我不同,惠贵妃对你的爱护众人皆知,她也是真心待你,她若有在天之灵,也必定不愿意让你因此内疚,她会希望你好好活着的。惠贵妃那么喜欢你,重来一次,必定也会希望你做她的女儿……”

世上最好的安慰,永远都是两相对比之下,让她觉得自己的苦难不过如此。

就像是在人受伤的时候,将自己的伤疤掀开,露出鲜血淋漓的一面,笑着安慰道:“你看,我比你还要痛。”

小满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会笨拙地用自己方式说给凝玉。而说完后,凝玉果真缓和了下来,甚至还问她:“你的母亲为什么待你不好?”

小满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爱屋及乌,恨屋也及屋吧。她是姜恒知的血脉,是导致陶姒悲惨一生的引子,才会令她看着便心生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