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这样摸过我,我只被打过。”
“她说,你长得真好看,我家也住这里,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我负责。”
许肆月嗓子里堵得刺疼,闷声咳嗽。
“我讨厌顾雪沉这个名字,妈妈在雪天生下我,亲口和我说,当时想把我沉进雪塘里溺死,她就不再叫了,说她救我的那天是十号,所以应该叫阿十,为了跟我配,她也改名叫圆月。”
“月月不怕我,不躲我,她给我的伤口擦药。”
“我很脏,衣服上沾过很多次血,洗不干净,月月也不嫌弃,还愿意碰我。”
“她带我去山上,我以前不知道明水镇的山里有花。”
“晚上我被外婆关在大门外,月月把我带回家,让我睡在她旁边。”
“我不敢睡,我怕会醒。”
“月月很香地抱住我,她眼睛好亮,手是软的,她跟我说,阿十睡吧,明天早上我还在。”
“她说夏天的圆月很像柚子,我就攒钱给她买柚子糖,她说阴天太黑了,都把月亮挡住,我就想,我要给她深蓝的夜空,让月亮永远挂在上面。”
“她送我小机器人的模型,说要是能动会说话就好了,我拼命点头,她要什么,我都去做。”
许肆月捏着本子,蹲在无人的柜子边泣不成声。
她被抑郁症折磨的时候,每次吃药以后,都离不开柚子糖,脑海里明明没有印象,身体却始终依赖着他给的味道。
原来他的深蓝科技,他手中那么多的机器人,从最开始,就是为了实现月亮童真的愿望。
“月月走了,把我留在这里,我在车的后面追,摔倒又爬起来的时候,车已经找不到了。”
“我考到了明城一中的第一名,不给月月丢脸,我明天就能见她了。”
许肆月不敢往下看,她仰头汲取着稀薄的氧气,再低下头,注视着那一行:“月月把我忘了。”
“我终于知道,我跟她的世界是云泥之别,她在天上,我在土里,她不需要记得随手怜悯过的人,仅仅是站在她身边,我都没有资格。”
“我的班级离她很远,今天上课前,我又去看她,她在跟同桌的男生讲笑话,拍了他的肩,我回到教室,胃很疼,一天没有吃饭。”
“今天放学的时候她跟一群人在我旁边经过,有人喊她看我,我手心里都是汗,血液也凝固,可她只是说,有什么好看的。”
“两个班级一起上公开课,我坐在她后面,帮她捡笔,她没回头,但是指尖碰到了我,我不洗手,我想买创可贴,把那里包起来。”
“开家长会了,全校只有我是自己一个人,我坐在花坛边看天,她调皮爬上树,摘了果子丢向我,分别后第一次和我说话,她问我,你是谁。”
许肆月记得那一天,她为非作歹太多,怕被许丞念叨,就溜出去瞎逛,看见一道清瘦身影背对着她坐在那里,衣服帽子很大,扣在他头上,孤伶又安静。
她招惹他,却又问,你是谁。
他把又青又丑的果子攥在手里,很爱惜地往怀里藏,对她说:“我叫顾雪沉。”
“她身边的男生又换了,没有一个像我,如果有,我可能连最起码的体面都留不住,会去求她看我一眼。”
“她碰别人什么地方,我就想把那里切下来,但想到月月害怕血,就忍住了。”
“我可以保送,但我签了放弃,月月去哪,我才去哪,我想有一天能多一点资本来追她。”
“今天她逃课去校外唱歌,回来的时候翻|墙,掉进了我怀里。”
“那一刻,让我死也行的,可我还想活着,再多看她几眼。”
“我不喜欢大学,她太受欢迎,今天穿了很短的裙子,头发散下来,对别人笑,我想把她抢过来,关进我的房间里。”
“六号,星期五,她出现在我面前,说对我一见钟情,我知道她是骗我的,只有不接受,我才能拥有她。”
许肆月的手压在纸页上,心跌进滚油。
她以为雪沉会怨她,会恨过她,但直到她走后,他还散乱地写:“十一岁夏天的三个月,十九岁的半年,加在一起,我幸福过整整九个月。”
分别四年里的本子太薄了。
“有人告诉我,她刚到英国就交了男朋友。”
“月月,那我算什么。”
许肆月没有勇气看,僵硬发疼的手指勉强翻着,到她回国的那一天,他写:“月月,忍一忍,我很快就不在了。”
婚后他不写其他的了,每一个她印象深刻的日子里,她或是讨厌他,或是躲避他,或是在撩拨他,他留下的都只有最简单的两个字。
“爱你。”
五月爱你,六月爱你,任何一个嘲讽着或是冷淡着的日子里,都在发疯地爱你。
许肆月合上最后一个封底,下面还有个很小的播放器,连着耳机。
她戴起来,仰头望着窗外天光,按下播放。
沙沙的轻响过后,顾雪沉低润的声线响起,犹如贴在她耳边,亲口告白:“月月,对不起,让你看了我这么多难堪的心事,以前我总觉得,不让你知道才是好的,可真到了结尾,还是想告诉你。”
“告诉你许肆月有多好,多重要,这个世界不太光明,给了你很多磨难,但还有一个人,从跟你认识的那天起就在追逐你,明白爱是什么的时候,就都给了你。”
“不管我在人世,还是刻在碑上,许肆月永远被爱着,也应该永远骄傲地活。”
阳光很暖,透过玻璃漫成细腻的纱,盖在许肆月身上,像被爱人的手轻轻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