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流言蜚语也很快传到明水镇来,地方不大,新闻跑得飞快,没过多久,人人皆知这个男孩的身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都被父母耳提面命:“绝对不许跟那个精神病杀人犯的儿子接触,父母那样子,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肯定遗传了变态的血。”
顾雪沉被孤立,被无视,直到被成群结队的排斥和欺负。
知情人毕竟只是旁观者,知道的事情不够清晰,只记得顾雪沉从来不说话,小小年纪阴沉冷酷得像是没有人类感情,人人见他都要回避唾弃。
后来某一天,来过暑假的小姑娘就出现了。
沈明野盯着资料笑起来。
顾雪沉大约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于是小姑娘为了逗他,很俏皮地叫他“阿十”,也给自己取了对应的两个字,叫“圆月”。
她小时候活泼开朗,在明水镇大街小巷耀武扬威地跑,当着那些排斥孤立顾雪沉的小孩和大人,明目张胆地喊他“阿十”,大大方方拉他的手。
她从不避人,就人人都听得见看得到。
知情人说,小姑娘住了三个月,几乎天天跟顾雪沉在一起,等她走的时候,顾雪沉一个人在后面追车,没有追得很近,像是怕被看到,就那么远远的,固执地跟着。
后来他拼命学习,考到了明城一中。
沈明野扭过头,看了眼旁边座位上脸色极度难看的梁嫣:“明城一中,肆月上的初中,你也在吧?就算那时候肆月跟你还不亲近,你也应该知道,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一个顾雪沉。”
梁嫣艰涩喃喃:“许肆月把他忘了。”
她自动脑补:“或者说,她不过是假期无聊,施舍一样随手帮个了小孩儿,是顾雪沉或者是别的人,对她都没差别,她从来就没把他放在心里过!”
沈明野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从小到大,肆月辜负他多少次了?恐怕以后,还会继续辜负下去,梁嫣姐,我虽然喜欢肆月,可也为顾雪沉心疼了,要是不早点止损,顾雪沉怕是到死都陷在她的套路里,被她没完没了伤害。”
梁嫣被“死”字刺到,红着眼低吼:“我还能怎么办?!许肆月就是赖着他不放!”
“不放?”沈明野眸中浮着暗光,“据我了解,她的不放,是因为认定了顾雪沉喜欢她,想像大学时候一样,重新把他搞到手,让他为她发疯发狂,那么如果……”
他静静问:“如果她知道顾雪沉从来没喜欢过她,又会怎么样?”
梁嫣皱眉,不可思议地看他。
沈明野缓声说出能把顾雪沉还击到最狠的办法:“梁嫣姐,顾雪沉的所有爱,都源于‘圆月’,但肆月忘得一干二净,她根本不知道,‘圆月’就是她自己,你猜……如果肆月得知,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圆月’的一个替身而已,从来没得到过顾雪沉真正的感情,以她的骄傲,会不会离开他?”
梁嫣怔愣,下意识捂住嘴。
她明白了。
也许沈明野还不能确定这个计划是否可以成功,毕竟于他而言,还存在着顾雪沉对肆月坦白童年的可能。
但她却知道,顾雪沉的生命已经快烧完了,他之所以一直对肆月冷漠抗拒,就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死影响到她。
那么顾雪沉就绝对不会……对她坦诚谁是“圆月”,更不会承认自己十三年的深情。
梁嫣低下头,双手交扣在一起,眼底隐隐浮出扭曲的红。
雪沉,我是为你好,我真的不甘看你为她折磨一辈子,就算生命所剩无几,我也希望你干净地走,而不是作为许肆月这种人的丈夫。
她从没爱过你,却要在你死后继承财产,带着其他男人玷污你的声名,让你永远成为别人口中讥笑的谈资。
深蓝科技的车队抵达珑江镇后,乔御马上去露天营地找人,等看见顾雪沉和许肆月的状况,他当场飙泪。
顾雪沉问他:“出去的路能通行么?”
“能!”乔御忙说,“或许别的车不好办,但咱们是大批量运送物质的,往返畅通无阻,如果我们直接回明城,开车的时间会有点久,坐飞机的话——”
许肆月攥紧顾雪沉的手,轻声打断:“去凉城。”
凉城是距离珑江镇最近的城市,从明城过来的飞机,也是在凉城降落,再换车过来,那边没有受到地震太大的波及,一切还照常运作。
她必须最快速度陪雪沉去正规医院处理伤口,确定他的安全。
顾雪沉护着她上车,乔御贴心准备好了基本必需品和干净衣物,许肆月没脱,直接在裙子外面套上一件长衣,简单把脸擦净,展开外套,小心翼翼披到顾雪沉肩上。
“疼吗?”她咬唇问,“我轻一点。”
顾雪沉摇头,许肆月凑过去,给他仔细擦拭脸颊上的污迹,一直到脖颈锁骨,把她双手至指尖也一一照顾到。
“我还不太会照顾人,”她小声说,“我会学的。”
许肆月想亲亲他,被他习惯性错开,她眼里湿润,对准他唇用力吻下去:“别忘了,你答应我三天,现在一天还不到。”
程熙昨晚就被送到了其他营地,现在重新联系上,乔御把她接上了别的车,许肆月跟顾雪沉靠在一起,驶出珑江镇的路上,不止一次看到救援队从废墟中抬出面目全非的遇难者。
一个守在旁边的年轻男人扑到一具残破女尸上,撕心裂肺地嘶声痛哭,紧抱着不放。
许肆月艰难忍住的泪顿时泉涌。
她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那时候以为雪沉出事了,用手去扒废墟,无论死活都要去找他的剧痛又残忍袭来,她不堪忍受地歪头,埋进他颈窝里。
紧密相贴的一刻,她才意识到,顾雪沉比她颤抖得更厉害,全身冷得像冰。
路况太差,车从珑江镇开出到达凉城用了将近三个小时,乔御直奔市内人少钱贵的那种高端私立医院。
到了诊室,顾雪沉想按着许肆月先看,许肆月硬是把他压着,声音带出一丝哭腔:“医生,他肩膀那里的衣服已经黏在身上了,拜托你取的时候慢一点,我怕他太疼。”
医生看了伤情,连连摇头:“这怎么忍住的!”
顾雪沉把许肆月往外推:“在帘子外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