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7(1 / 2)

皇叔 大风颳过 2166 字 2023-11-12

许太医和小医官们围着我的伤臂,把那些瓶瓶罐罐布条碗碟统统用上了。按着止了血,清了清伤口,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药汁药面儿各洒了些,最后再使布裹上。

我任凭他们摆弄,总觉得过程有些像那道叫塞外江南的菜,一条羊前腿,用荷叶包着,就像现在本王的胳膊似的,吃的时候把荷叶扒开,洒上椒盐面,蘸酱醋汁。

许太医一面裹布一面道:「怀王殿下这几日的饮食要清淡些,忌辛辣,忌食发物。」

我一一谨记。

许太医将那一堆瓶瓶罐罐悉数赠送与本王,由曹总管带着几个人收下,稍后又开了张内服的药单,楚寻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地站着,曹总管在收那堆瓶子,许太医把药单递过来,楚寻就接了。许太医看看他,再看看本王,道:「怀王殿下最近请爱惜精神,切忌……太过操劳。」

我笑道:「小王一向爱闲,一定遵照许太医的叮嘱。」

我那皇帝堂侄就跟着笑了,「许卿太心细了,皇叔一直有分寸。」

许太医抖着鬍子拱手道:「是臣多言,王爷请勿怪罪。」

我道:「哪里,今天劳烦太医半日,来日再相谢。」

许太医带着小医官们叩拜告退,曹总管和楚寻也带着药单药瓶先退下了。我向啟赭道:「今日臣的一点皮外小伤居然惊动圣驾,圣恩浩荡,臣感激涕零。但天色已晚,时辰不早,皇上请快些回宫吧。」

啟赭站起身,瞄了瞄本王裹着布的胳膊,「朕这两天让皇叔惶恐了不少回,感激涕零了不少回。皇叔,朕与你叔侄之间,无需太讲究君臣客套,今日皇叔救了柳丞相,这项功劳,朕已记下。只是,有些话,朕也需要提醒皇叔。」

我躬身,啟赭走了两步,轻叹气低声道:「朝中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出入伎坊青楼,朕知道,朝中眾臣没有几个人遵守这项规矩,可皇叔身份与旁人不同,下面百官都在盯着,好歹不要太张扬。」

我就知道,今天楚寻一事,肯定要招来些小麻烦,便立刻道:「臣这些年违背朝廷纲纪,沉溺风月之所,败坏朝廷清誉,罪无可恕。请皇上赐罚。臣,之所以明知是错却一直错……」我苦笑一声,「也就是想,能床头枕边,一时半刻,有个说话的人。臣终日无所事事,对朝廷没有丝毫贡献,每每心中羞耻惭愧,又加之这种癖好,实在……」

啟赭站在我面前,明黄色的衣摆纹丝不动。

片刻后,听见他又叹了口气,「皇叔不愧是皇叔,逛个楼子都逛得如斯忠肝义胆,为国为民。风流了,快活了,小倌抱了,还带回家了,皇叔却依然满腹委屈,满心寂寞。叫朕该如何是好?」

我立刻两腿一弯,「臣,不敢……」

还没弯下去,啟赭一把扶住我的肩,「皇叔,朕方才是随口开个玩笑。」

他眉头仍皱着,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收回手慢悠悠道:「就凭今天救了柳相一事,皇叔逛青楼,就确实逛得为国为民。」

我的老脸微颤,索性低头,不再回话,啟赭也没再说什么,四周静了片刻后,我方才又道:「皇上,天色实在已晚,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啟赭嗯了一声,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接着道:「臣有几句话,也要进諫给皇上,皇上乃万金之躯,当爱惜保重龙体,每日处理朝政,劳心劳力,一些其馀的无关紧要事,譬如臣受伤家变此类,不用太留意……」

啟赭笑着截断我话头:「敢情皇叔还是嫌朕多管间事了。」

我无奈。所以说,当奸臣辛苦,做忠臣更不容易,真心诚意说句劝諫的话,却不知道会被解出多少层意思,猜出多少种居心。

我只得道:「臣绝无此意,只是诚心进諫。私心里,巴不得能再多得些圣上的恩眷。可为圣上着想,臣不得不再大胆直言些,皇上出宫时,更当将龙体安危多放在心上,譬如每每驾临臣府中,这样寥寥几个侍卫,假如臣真的是那包藏祸心的乱臣逆党……」

啟赭望着我,目光与神色都有些莫测。

我忠肝义胆地凝视着他,少顷,啟赭侧转过身,淡淡道:「皇叔的苦心,朕明白。朕以后会留意些。」再瞧了我一眼,「既然如此,朕先回宫,皇叔这几天在家养伤,不用往宫里去了,过些时日,朕再差人来看看你。」

我跪谢隆恩,终于恭送皇帝堂侄回宫去了。

等圣驾出了大门,我才又觉着伤处跳跳的火燎的疼痛,兼之有些疲惫。回到厅中方才的软榻上歇了一歇,楚寻端了杯温茶送过来,我拉他在我身边坐,楚寻道:「王爷受了伤,又十分劳累,不然我还是先回去,免得弄出些不方便,打扰王爷休养。」

我接过茶盏,喝了口茶,微笑道:「连你也不愿多陪陪本王,也罢,要么这便让曹总管安排轿子送你回去。」

楚寻从我手中接回茶盏,「王爷这样说,我哪还敢回去。」

曹总管在一旁道:「老奴这便让人替楚公子收拾卧房。」我直接道:「不用收拾。」曹总管立刻道:「老奴明白了。」

楚寻站起身:「给曹总管添麻烦了。」态度谦逊自然,曹总管抬眼看了看他,含笑道:「公子客气了。」

楚寻又回我身边坐,我和他随便说着间话,楚寻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后来流落各处又见识过不少,几乎什么都能谈得,我每每和他说些话,就感觉浑身松散些。

我握着楚寻的衣袖道:「可惜我忘了,王府里没有琴,只能等明天再让人找一张来,要不然今天晚上就让你弹给我听。」

楚寻道:「王爷伤处疼,晚上怕睡不踏实,方才让我弹琴么?」

我有意苦下脸说:「本王在你眼中,当真如斯不通音律?我几时还敢把楚公子的琴声当催眠小曲听?」

楚寻笑道:「我只是怕我真的弹了催眠的小曲,王爷却越听越精神。」

我正色道:「精神了才好,许太医刚刚还劝本王要多养精神。」

楚寻哧地一笑,我伸出没受伤的左臂就势将他揽住。

过不多久,晚饭备好,果然遵照许太医的叮嘱,清汤寡水,一碗淡粥,七八样小菜。

我刚刚端起粥碗,楚寻替我夹了一筷凉拌蕨衣,有下人在门口道:「稟王爷,柳丞相和云大夫来了。」

我心中一顿,急忙放下饭碗:「快请。」

少顷,一抹湖色和一袭锦衫一道出现在门外,我迎上前:「柳相,云大夫。」

云毓笑盈盈道:「啊,来得不巧,闻见饭味了,柳相,你我赶上了怀王殿下吃饭的时候。」

我道:「来得正巧,刚端饭碗,还没动筷。柳相和云大夫不嫌弃,便一同吃吧,不过只是清粥小咸菜,不堪招待两位。」

还是云毓笑着摇头,「可惜,臣是吃过了来的,好像柳相也用过饭了,臣听说王爷受伤,便特意过来探望,刚巧在门前和柳相遇上。」

我看着柳桐倚,不知是否是因为夜色太柔软,灯光太幽暗,我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与平时有了些不同,他开口,声音便如同熏熏晚风般渗入我心:「王爷的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