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自跟了蒋阮进府以来,对蒋丹和蒋阮的关系也是知道的,按理说蒋丹既是被赵眉抚养长大,自是该与蒋阮亲厚,结果处处落井下石,真是用心险恶。饶是露珠早些年在市井中混迹,也甚至知恩图报的道理,遇着这恩将仇报的人却是头一遭。
蒋阮不语,露珠眼下只不过是窥见冰山一角,当初赵眉的死既然与蒋丹脱不了干系,她也不会轻饶了蒋丹。蒋丹既然这样想要进宫去,那成全她又何妨。宫中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没有人比蒋阮更清楚了。在宫里慢慢折磨蒋丹,可比如今想个法子将她除去更能令人苦痛。
露珠注意到自家姑娘眸中的戾气,微微一惊,似乎才想起了什么,道:“既然四姑娘走了,便将萧王爷放出来吧,省的闷坏了。”
想来萧韶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子弟,被人这般装货物一般的塞在仓室狭小的空间,也着实是难受了。
天竺和白芷去门外守着,蒋阮便掀开床板,将仓室门打开,萧韶从里钻了出来。待钻出来,瞧见蒋阮的模样,萧韶又是微微一怔,俊脸有些发红,不自在的别过眼去。
方才躺在榻上,蒋阮自是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蒋丹走后也忘了这茬,看见萧韶的举动还有些奇怪,露珠却是轻声“啊”了一下,忙找了件披风给蒋阮当头兜下,将她全身上下都捂了个严严实实。心下却懊恼,如今这萧韶将蒋阮的塌也睡了,身子也看了,算来算去都是蒋阮吃了一个大亏,露珠与连翘俱是气闷不已。
蒋阮身上披着了衣裳,似乎才明白过来萧韶方才异样的动作是为何,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萧韶的目光。
少女姿容绝世,脂粉未施,更显得眉目深艳,楚楚艳骨,犹如大锦朝自天边飞来最艳的一抹云霞,浅浅的点在秋日略显萧索的风光上,日光斜照下来,越发显得她灿若春花,褪去凌厉,目光微带茫然,若一只姿态挑逗的幼兽,引得人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
蒋阮也看着他,青年身姿挺拔如玉,肌肤似雪,眸若点漆,眉如墨画,细细的金线绣着踏火焚风的麒麟深绘在黑色的衣料中。薄唇轻抿,越发显得整个人秀美绝伦,然而细细一看,又英气逼人,清冷至极,优雅入骨,自是一段行云流水的风流。世上有貌美者,玄衣墨发,若麒麟瑞兽,天生尊贵,气质端华。
两人对视,彼此神色都微有波动,似是被对方震慑,又似乎有什么情绪破土而出。连翘与露珠静静的站在一边,日光温柔良善,好像也不忍打破这静谧的画面,这一刻的宁静,如青山悠远。
萧韶不是没见过美人,他自己也生的秀美绝伦,更是觉得容貌不过是一副皮囊,从来只知道蒋阮长得不坏,却在这一时刻,深切的明白了这少女的美。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美人都不一样,分明是最冰冷的心肠,却生的一副妩媚热烈的模样。而娴静的时候又似乎换了一个人般,安定而和善,即使他深知,那也不过是一个假象。
这少女与他所见的任何一人都不同,分明是满身的戾气,顷刻间却又能掩在安然的外表之下,是怎样的际遇,才能造就如今的她?
那披风严严实实的包裹下来,只露出蒋阮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萧韶忽而想起方才那身雪衣素裹的少女。知她从来厌恶白色,不肯穿白色,然而穿中衣的时候沉静而孱弱,若一朵初开的新荷,颤巍巍的立于枝间。微风含着春意吹来,吹得那花儿的枝影晃入他的心中。那如磐石一般的心,不知在何时,就多了一个影子。
他为自己这顷刻间心潮的起伏而微怔,虽不识情滋味,却也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同往日里那些浅浅波动的心思不同,在昨夜起他下意识的就将这院子里看做是可以信赖的地方开始,萧韶就明白,那有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