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凤四年,三月,农历二月廿一,子时三刻。
建章宫,承光殿。
掌灯的仆役已经进来了三趟,帮着刘佛陵把案桌前燃尽的烛台换火,再把琉璃漆花罩重新盖好,低着头,缓缓退了出去。
守在殿门外的宦官高氏高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看着仆役走远以后,转身,抬脚跨过门槛,走进殿内,穿过三道拱门,走到案桌前,躬身,拱手在身前,跪下,大拜行礼,“陛下!”
刘佛陵闻声,从一堆折子中,抬起了头,“高彌?”伸手从案桌一侧,拿起一杯已经放得有些凉的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嗯...这茶果然........凉了就难喝了,高彌去帮我换一壶回来。”
“陛下,已经子时过了三刻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这茶......不宜多喝啊!”
高彌头不抬,身不起,开口,劝阻。
刘佛陵此刻却不想再听他的话了,摇头,“吾今日还就是不想睡了,吾连每日自己要睡在何人床榻之上都尚且不能够自己做决定,吾还睡什么睡?!”
说到最后,眉眼已是有了些许微怒。
高彌知晓今日霍大人又是递帖子来了,椒房殿想必现在早就已经收拾好了,正眼巴巴的等着刘佛陵前去。
迟迟不见人影,却没派一个人前来催促,想必也是知晓如今陛下心中的不痛快,免得火上浇油,无端端牵连无辜。
椒房殿的那位主子,可是个绝顶聪明的可人儿。
可惜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儿,却要被迫困在这里,其实说起来,所有的人都是可怜人啊!
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陛下,要不........去未央宫?飞羽殿的小主子向来乐呵跳脱,想必这个时辰,也是还未歇息的。”
刘佛陵眼前一亮,却很快又黯淡下去,“罢了罢了,吾可不想害了那样的一个尤人,去静好那儿吧!”
“唯。”高彌又是一个叩首,起身,拱手在身前,缓缓退出去,“陛下,仆这就去给您传步辇。”
“你等等......”
眼看着高彌的身影都快退到殿门了,刘佛陵突然起身,开口,叫住了高彌。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高彌闻言,猛地停下后退的脚步,微微抬了抬头,心里狠狠一跳,怕刘佛陵这祖宗又要反悔了,那他可如何去跟椒房殿主子交代啊?
那舜华舜英俩姐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啊!
不过还好,刘佛陵顿了片刻,也只是问了句,“高无畏呢?吾吩咐给他的事,追查得如何了?那女子的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高彌松了一大口气,想了想,摇头,“仆并不是很清楚高大人查案的进度,不过高大人此时人并不在井干楼,仆晚膳时派人去送过吃食,却并未见到楼中有人,高大人大概也还在全力追查,陛下无需着急,既然犯人已经收监了,也总算不辱没我长安京兆府还有大理廷尉的名声,百姓也大可不必再人心惶惶了,京师执金吾缇骑的面子也回来了,对高尔淳大人也有了交代,至于女子的身份,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是吗...........”
刘佛陵坐回楠木椅上,兀自点着头,半响,才想起还等在门边的高彌,摆了摆手,“好了,无事了,你出去吧!”
“唯。”
高彌接着方才的动作,缓缓退出殿门外,转身一边吩咐着底下两个仆役,一边疑惑这几日陛下的古怪之处,奇怪陛下何时竟然对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此的感兴趣了?那高尔淳就是个大司农,不过就是前几年闹饥荒,自个儿掏出几个锭子粮食来救了差不多两个县的百姓罢了,如今他已经告老退职很多年了,至于高无畏,确实卫尉管着陛下的安危,可也不至于这样好待高氏一族吧!
高彌虽然也是高氏的,但他是外家,高尔淳是本家,他想来对高无畏这个侄儿都是表面笑嘻嘻,背地里捅刀子的,谁让他们本家老瞧不起外家的人,如今他在陛下身边得宠幸了,虽说是宦官,可权利也和光禄勋差不多了。
自然心高气傲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