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不乏一些跟风随大众的人,他们也许从来就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只通过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加上自己表面所看到的,就跟某些看上去是对实则是错的答案站在同一阵线,而且还为此无知的沾沾自喜,打着为别人着想的旗号,一传十,十传百。
北京城内,大宝寺外,有一用烂木板搭制而成的小小算命摊。
只见那摊位桌上罩着一块满是油污霉点,走近一点,甚至还能闻到从上头传来浓郁汗馊味儿的黄布,其中一条桌腿上绑着一杆也是脏的要命,咬满老鼠洞,只能依稀辨出上头阿公半仙四个油墨大字,落满厚尘的白旗帜。
明明是一堆让人看了都想绕路走的破铜烂铁跟前,此时却是人满为患,男女老少皆有,且都极有秩序的排成一条大队伍,规规矩矩的静候着这一年,盛名传遍京城街头巷尾,说一个准一个,让所有一向对这骗神骗鬼的玩意儿嗤之以鼻的一众人心服口服,当真称得上神人二字的半仙老头用完晚饭,到这里来,为他们指点迷津。
可眼看着都日落西山,半仙老头还是一点影子都没有,这可把太和庙的老方丈给急坏了,只因前来卜卦的人非但没有嫌等得时间长,自行散,反而是越来越多聚集过来,将整个庙门堵得车水马龙的,简直堪比午后昏前的菜市场。
“怎么回事?云杉茇他人呢?”
圆悟法师原本是在用晚膳的,因听前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响,又想着都这么晚了,也不大可能会有人来参拜了,便出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会如此吵闹,寺庙可是清静之地,谁知不出来还好,一出来差点儿没把他老人家给气死过去,赶紧拉了身旁一看起来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的小和尚,抬起因气血攻心,有些颤巍的手,指着庙门外的人头涌涌,着急询问究竟。
“这.......方丈,小僧也不知道,半个时辰前小僧就看着云施主领了饭菜进屋,可不知为何,一直吃到现在都还没出来,要知道平时这个点儿,他早来了,今天却迟迟不见动静,小僧担心人太多,会乱,一乱就容易出什么意外,本来我是要去云施主屋内寻他出来的,可云施主在门上不知道贴了什么纸,我怎么都进不去,在门外喊,屋里又没人应,方丈你说云施主莫不是又云游四海,在咱们这待无聊了,找别处落脚去了吧?”小和尚看着自己被方丈拉住的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将情况加上方才云杉茇临走前吩咐用以混淆视听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心里是既为难又欣喜。
为难的是一个是自己一直崇拜的禅师,一个是与自己谈得来,总让他想起过世已久,含辛茹苦将自己带大的爷爷,前前后后教会自己不少东西,亦友亦师的先生,骗谁他都不好受。
欣喜的是,自入太和庙以来除了师傅圆寂方丈和其他一同入门的师兄弟以外,就没见过什么还未出家时,便听说,太和庙里头出来的大人物住持,更不可能见过曾为两位清国皇帝,太后主持过超度仪式,家世显赫,母亲出自日本有名武学世家的独生女,父亲身份虽不详,可据说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如今就是连日军都要为了他给大宝寺几分薄面的圆悟方丈了,别看方丈四十几岁,人才到中年,比庙里很多包括他师傅在内的方丈都要年轻上二十几岁,但因打小就在寺庙里长大,心思又比常人要格外通透些,所以心境造诣早不是一般习佛礼之人可比的。
“他敢!”圆悟怒呵一声,右手猛地用力甩开小和尚的手,力度之大直接甩得小和尚重心不稳,身体一歪,左脚一崴,最后一屁股狠狠的摔坐在了地上。
若是平日,圆悟肯定会先是对身为出家人心绪却如此容易被外界影响,忏悔不已,而后立马弯身将小和尚扶起,看他有没受伤。
可现在他只要一想到云杉茇可能真的已经离开这里了,没有他的神算本事,寺庙又要恢复到以前的荒废,没有香油钱,到时候,他为了给庙里的上老下小一顿饱饭,只好又去替日本人做事,为他们解读藏在那黑佛经里的密文,就急红眼,哪里还管得了坐在自己脚边被摔疼得眼泪都挤出来俩的小和尚,转身就往云杉茇住处快步走去,抱着一丝还未亲眼见其离开的希望欲尽力挽留,边走还边自我安慰的嘀咕:“不会的不会的,他要走也没这么快啊!不是才一年多吗?外头那些人怎么办?他就算不知道轻重,任意妄为,什么都随心来,不考虑我,庙里这么些人,他总不该这么自私吧!”
殊不知,在他迈出那一步时,早已掉入了一神棍,一和尚商量已久,量身为他布置好的调虎离山圈套了。
“嘶~”小和尚扶着被突然重摔得感觉快要折成两段的腰,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抬眸,看着不远处已只剩下一小黑点,健步如飞的背影,眉头紧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方丈.......我..........唉..........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我常听我师傅说您是庙里所有方丈里心胸最为宽广的,我想这点小事,看在我也是被逼无奈,有苦衷的份儿上,你应该不会跟我计较的。”
说罢,又摇了摇头,低头,仔细查看刚藏在长褂道服里,用包袱皮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的物件,瞧了俩眼,见完好无损后,松了一口气,转身,麻溜的朝寺庙的侧门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