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确实是一个灰暗,又令人烦躁的日子。深绿色的军车刚刚开出特工总部的大铁门,开到路口,前方突然冲出来一堆人,都是身穿蓝色盘扣中式上衣和黑色及膝裙装的剪着短短蘑菇头或扎着两条细辫子的女学生还有身穿全黑中式上衣长裤的男学生们,他们气势高昂的举着红色的旗子,然后不要命的张开双臂站在路中间,把整条车队都给叫停住了。
“我靠!”于雕骂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莫倾征,用手指着拦在前面的学生,“老大这帮大学生不要命了是不是?我们的车他们也敢拦,这次李主任非得不顾那些校长老头,把这些个小屁孩一个个逮回去不可。”
果然就在于雕刚说完话之后,后头跟着的一辆黑色军货车后车门打开,一群人从中涌了出来,直奔那些站在路中间的男女学生而去,不顾他们的反抗把她们拉到一旁,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于雕他们可以走了,接着便是拉着那些学生往整个车队落在最后的一辆大货车走去。
于雕接收到信号,朝招手的弟兄点点头,一踩油门,径直往前开去,他们的任务可不是抓这些小屁孩,而是去抓那些中共地下党,也就是教唆这次游行的人,据李士群受到的情报,这个地下党潜伏在上海很长时间了,之前的几次游行都是跟它有关系的,今天地下党的所有成员会在三泰弄的一间旧屋里进行聚会,而今天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去把聚会里的人全部拿下。
街上到处可见游行的大学生们,他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律排成一大队走在公路的中间,让整条交通要道全都被堵塞住了,雨也越下越大,一点噼里啪啦的在车顶打出一片声响,于雕拉动了车上的雨刮器,让其左摇右摆的把车窗上的水雾擦干净,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专心致志的打着方向盘,左拐右拐的绕开那些学生,“妈的,这些小屁孩,脑袋都没长齐全,就在这里搞什么游行,不好好念书,成天就搞这些幺蛾子出来,你看看,整条路都在塞住了,照着速度,估计等我们到达目的地,中共都已经开完会回家睡大觉了。”于雕急忙把方向盘往右一打,避开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学生,他抬眼看着前方公路上越聚越多的学生,欲哭无泪的说道。
莫倾征看着前方的公路,眉头微皱,紧接着抬手,一指前方左侧巷子,“快!往那里开。”
于雕应了一声,立刻加大油门,让车往前直冲,然后把方向盘往左一打,拐进了刚才莫倾征指的那条小巷里,巷道很窄,而且越到后面道路就越小了,于雕是在不明白自家老大为什么要自己开进来这里,然后转头,还没开口说出心中的疑惑就听到莫倾征厉声说道,“停车!”于是又立刻踩刹车,把车停在了巷子中间。莫倾征打开车门,跳下车,走到停在巷口的两辆自行车的其中一辆跟前,蹲下身,从雨衣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细细的铁丝,把它插进自行车的锁孔里,鼓捣了两下,只听‘咔嚓’一声,锁应声而开,接着他转身又把另一辆车的锁也给撬开后,直接跨身而上,“我们骑这个,抄近路过去,要不然来不及了。”
于雕闻言,立刻也跟着跳下车,走到自行车前正准备跨车而上时,就听到身旁的莫倾征低声朝自己说道,“老雕,我是真的拿你当兄弟才跟你说的,因为我从不骗自己的兄弟,其实,我是想去给那些人通风报信,让他们快走。”
于雕身形一僵,所有动作都停下了,半响后,才抬起头,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大了,甚至于盖过了巷子外,大大街上的游行学生的呐喊声,他动了动嘴唇,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说道,“刚才我什么也没听见,不过你还是收敛点比较好,别人没救着,惹火烧身。”
莫倾征也不管于雕低着头有没有看到,只是自顾自地点点头,说了句,“我明白的。”就开始动作双脚,踩着自行车的踏板,往前开去,于雕见状,紧随其后。
莫倾征终究还是不能改变自己的本性,不管他已经在特工总部待了一段时间了,无论是于雕这个兄弟,还是对自己总是有那么一些敌意的夏济安,还是红颜知己林小悦还是能帮助自己拿到日军机密计划的闵淑绮,这些人他都不讨厌,甚至于对于老雕这个兄弟,他还有点依赖了,虽然上次的那个在陆晨曦家里出现的炸弹和后来李士群在他家里找到的那一个,陆晨曦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竟然很肯定的跟他说是共党的人做的,即使他不相信,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骗人的,他那一夜彻夜未眠,其实对于组织的这种行为他能理解,是,他的确是个叛徒,他背叛了自己的组织,自己的信仰,他做了汉奸,做了日本人的走狗,这段时间他其实很像放下一切,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过着吧!等着陆晨曦找到奶奶和嫂子,他就去买火车票带着她们永远离开这里,不再管这些是非恩怨,可当今天早上,李士群召集各大中学校长教员还有特工总部上下开会的时候,当他在李士群的嘴里听到共产党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动摇了,他还是犹豫了,这些天他觉得他浪费了好多时间,本来他应该抓紧去配一把档案室的钥匙,然后拟定计划,确保在不危及闵淑绮的情况下盗取藏在档案室里的日军机密计划,所以他现在还是想去通知那些人,那些曾经是他的同胞的人,那些曾经跟他是战友,一起并肩作战的人,他要救他们,即使他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即使他知道纵使游行的学生再多,多到把整个上海的大街小巷都塞满,李士群也有办法突破重围比他先赶到,然后把所有人抓住,但他还是想要搏一搏,他虽然身在曹营,心却在汉,不管他多么努力他都还是无法背弃那曾经的信仰,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特工也不是地下党,更不是汉奸,就是一个跟老雕一样普普通通赚钱养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