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李蕴馨瞪着他,颓然坐了下来。
庄少东缓缓说道:“你想让我跟着你在这个坟墓里熬日子,我答应你;你想让我替你去争夺庄家的话语权,我答应你;你想赶走所有那些站在你头顶上的人,我答应你;你想让我当你的傀儡,坐在家主的位置上替你发号施令,我也答应你。但是,母亲,我到底不是一个傀儡,所以我能为你做的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庄李蕴馨肩头微微一颤,“你什么意思?”
“隆盛的项目我会做好,”庄少东缓缓说道:“有了隆盛,庄家已经在这个行业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今后再怎么发展,我并不关心。这个项目结束之后,我会离开庄家,去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庄李蕴馨头晕目眩,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你说什么?”
庄少东微微叹了口气,“母亲,你不觉得这像一个报应吗?当初,你存心拿徐悠的事跟庄仕杰大做文章,令徐悠对自己所爱求而不得。如今,这报应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爱上了那个人,却同样求之而不得。这种痛苦,日有所思,夜不能寐,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体会不到。而我,却有可能一辈子都要忍受这样的煎熬。”
“我的灵魂已经遭到了禁锢,”庄少东微微苦笑,眼中却流露出悲伤的神色,“难道你还觉得这样不够,还要来禁锢我身体的自由吗?”
庄李蕴馨闭上眼,把头转向一边,“徐悠是在报复我们。”
庄少东摇摇头,“不关他的事。是我,不想再为庄家这座大坟添砖加瓦了。”
庄李蕴馨见他站了起来,神色顿时慌张起来,“少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家里,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你是不打算再让我依靠了吗?”
庄少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握紧的手腕,轻轻地摇头,“母亲,你谁也不依靠。这你我都清楚。你想要庄家,如今已经得到了,即使没有我这个傀儡家主,以你的股份,也仍然会是董事会里最有发言权的董事。你已经不需要我了,而我,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我说过,我要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庄李蕴馨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
“二期工程从动工到正式开车至少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庄少东心有不忍,温声劝道:“我想,无论对你还是对我,这个过渡期都足够长了。”
庄李蕴馨肩头微微抖动,泪水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庄少东的心情复杂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母亲彻底摊牌的场景,但是当这一切真实发生了,他却又觉得这不像是真的,他竟然真的这样做了。心中的感觉既悲伤,又庆幸。
“当然,你是我的母亲,这一点,永不会变。”
庄李蕴馨摇摇头,对他的安慰并不领情,“你走吧,我需要自己静一静。”
庄少东点点头,转身朝外走。他刚刚走出两步,就听到砰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脚边碎了一地。那是放在角桌上的一盏琉璃灯,是几年前庄少东从国外拍回来作为礼物送给她的东西,纯手工制作的琉璃桌灯,色彩艳丽,造型古朴别致,一直深受庄李蕴馨的喜爱。
灯碎了,满地的残片依然鲜艳夺目,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只是看上去它更像一个嘲讽,嘲讽他们外表光鲜的母子关系也终于显露出了勉强拼凑的裂痕。
庄少东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外走。在他的背后,庄李蕴馨坐在满地碎片之间,失声痛哭。
36、轨迹 ...
庄少东承认自己在母亲面前耍了一点小小的心机。当庄李蕴馨问起他和徐悠的关系时,他虽然不屑于否认,但同时也果断地扔出了一枚重磅炮弹:跟她摊牌要离开庄家的事。
庄李蕴馨自从丈夫庄仕文离开庄家,最大的心病就着落在了儿子的身上,生怕有朝一日儿子也会离她而去。所以,一听说庄少东要离开庄家,她的注意力果然从徐悠身上转移开来,投注到了对她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上去。
不过,庄少东自己也知道,这个小小的花招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等庄李蕴馨平静下来,就会反应过来庄少东回避了她的问题。而她也依然会按照自己一贯的风格去寻求问题的答案。她是一个有条理的女人,知道如何把出现在她面前的问题按照严重程度分门别类,然后逐条去解决。
她也许会直接去找徐悠,按照她先礼后兵的习惯谈谈条件,给出某些好处。如果徐悠拒绝,她就会开始利用徐悠所在意的东西来给自己添价码了。不过,徐悠目前是隆盛那边用得着的人,庄李蕴馨也许会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直到项目不再需要他了才会动手。
庄少东祈祷这段时间足够自己做准备。不战而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庄仕文已经用行动给自己树立起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庄少东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当然,仅仅有应战的想法还不够,他必须要做很多实际的准备。
他知道自己输不起。
庄仕文输了可以搂着小老婆继续过日子,假装所有的明争暗斗都没有发生过;庄仕杰输了,可以带着父母亲的关爱远走他乡,成家立业;自己若是输了,徐悠也许不得不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能回来,而自己也将一无所有地困在庄家这个牢笼里。
不,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必须做足准备,并且要小心、再小心。
这不会是一件很容易就办到的事。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一场秋雨过后,骤然降低的气温昭示着岛城的秋天正式来临。而在距离岛城三四个小时的内陆小城C市,暑夏的尾音仍然缠绵在城市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