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意跑了过去,自发地在谢谨行身边坐下。

谢谨行抬手给她倒了杯茶,笑着说道:“不急,人又不会跑。”

谢谨行没怎么和盛景意这个年纪的人打过交道,不过盛景意瞧着和徐昭明那群小纨绔的性情差不多,能用跑的绝不用走的,性子急得不得了。

看他们每天热热闹闹的倒也挺有趣。

盛景意坐下后确实不急了,接过谢谨行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李弘。

刚才李弘与谢谨行许是已经聊了挺久,此时李弘看她的目光与上次不太一样,盛景意总觉得里头多了几分……慈爱?

李弘年纪也不大,这种眼神让盛景意怪不习惯的,要是李弘张嘴来一句“你可以喊我三爹”,她是不是该原地翻脸?

好在李弘只与盛景意对视一眼,便知趣地挪开了视线。他开口说道:“过去是我想岔了。”

他只觉得这样对她好,却从没问过她是不是要这样的“好”,说到底还是他太懦弱,根本不敢去争取。

事实上他当初要是能勇敢一点,是不是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他对父母来说,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儿子,要是想娶她的人是他,父母虽也会觉得面上无光,但反应绝不会那么激烈。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李弘鼓起勇气说道,“你帮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见我,怎么见都可以。”他去找她可以,约个地方见面也可以,只要能见她一面,怎么见都可以。

盛景意见李弘目光坚定,点头说道:“我试试看。”她本就是想先确定李弘的心意才去试探柳三娘的想法,现在李弘这边已经有了决心,她当然愿意帮他传个话。

李弘听盛景意应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涩,起身拜别谢谨行兄妹俩。他走了两步,只觉脚没踩在地面上,反倒像走在云端,每一步都那么不真实。

直至离开凉亭一段路,他的一颗心才冷静下来,加快脚步往回走。

她那样聪慧一个人,会不会对他的一事无成感到失望?她会不会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太老了,和她并不相配?女子择偶,应当都喜欢长得俊的或者才干超群的,他两样都不占,她还会喜欢他吗?

如果,如果她还喜欢他的话……不管未来要面对什么艰难险阻,他都不在意;不管她想做什么事,他都陪她去做。

盛景意目送李弘离开,只觉情之一字着实太奇妙了,那么轻易就让人哭让人笑、让人伤心让人欢喜。

盛景意对谢谨行说道:“我这就回千金楼一趟。”

谢谨行知道她心急,也不拦着,点头说道:“去吧。”

盛景意带着立夏跑了,两个人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穆钧下午在练习骑射,回去的路上正好扫见盛景意出门的背影,他原想让穆大郎去看看盛景意主仆俩要去哪,又想起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现在穆大郎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也不该贸然查探别人的去向。

穆钧老老实实回自己院子冲澡去。

大夏天的,练骑射总是会热出一身汗来!

另一边,盛景意已经出了门,直奔秦淮河畔而去。

傍晚时分的秦淮河畔笼罩在薄薄的暮色之中,连楼宇都带上了几分绮丽色彩。

盛景意现在已经算是千金楼“常客”,不伙同徐昭明他们一起过来,也不会有人侧目以对,顶多只是觉得她戴个口罩有点稀奇。

好在随着口罩推行开去,金陵城里时不时会出现几个戴口罩的人,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把口罩做得花里胡哨,她这样的打扮也不算太特立独行了!

正好碰上饭点,盛娘三人见她来了,便领她到三楼用饭。有新来的杂役好奇地多看了径直被领上楼的盛景意几眼,原来那批杂役就统一口径地给他们科普,说那是千金楼的小东家。

小东家和小当家仅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小当家说话只在楼里勉强算数,东家的话,哪怕前面加个“小”字,也是能决定许多事的。

听其他人这么说,新来的都不敢多问了,毕竟薪酬这么高还能免费学新手艺的活儿上哪都不好找,可别得罪了东家被赶走了!

盛景意下午跑来跑去也饿了,没急着说事儿,而是先陪着她三个娘用了顿饭。

盛娘三人知道盛景意肯定是有事要和她们说,等吃饱喝足之后盛娘便开口询问她怎么会回来。

盛景意拉着柳三娘的手说道:“我想单独和三娘说说话。”

盛娘与杨二娘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讶异,却也没拦着,由着盛景意与柳三娘回房说悄悄话。

柳三娘也有些疑惑,但她一向沉得住气,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把当年的事藏那么久,连盛娘她们都不知晓。

两个人在房中坐定,盛景意开门见山地说道:“三娘,李公子想见你。”

柳三娘浑身一震。

她抬起头与盛景意对视。

盛景意从柳三娘的反应中已经知晓他们的猜测没有错,她对李弘也是有情意在的。

盛景意说道:“他说,他来见你也行,约个地方见面也行,只要你愿意见他,怎么见都可以。”

柳三娘唇轻轻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意儿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通过小意儿来传话?

她有太多话想问,对上盛景意认真的眼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盛景意问道:“三娘,你想见他吗?”

她想啊。

柳三娘在心里应了一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下意识的拒绝:“他应该娶妻了吧?这么多年了,他孩子应该已经不小了,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她虽是沦落教坊,却也是书香门第中长大的,她不愿意给人当妾或者给人当什么“红颜知己”,过去的事她心里有遗憾、有伤怀,但绝不愿意把自己的圆满建立在伤害另一个女人的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