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妈只说家里有多少,不够的,去队上打借条。我和大伯说了,大伯也答应了。这笔钱我可以先用着,往后从咱们家的工分里扣。咱们家人口多,劳动力多,想来扣个两三年,也差不多了!”
向桂莲目瞪口呆,本以为只需咬死了没钱,沈煦总不能去翻她的屋,何况她藏得好,就是翻,也不一定找得到。这么一来,沈煦自是无可奈何。没成想,沈煦居然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去队上借,还要一家子帮他还!
此话一出,不说向桂莲,老二老四先忍不住了!
周爱党:“老三,你这就做得过分了!这是你的事,三娃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哪有你借了钱,让大伙儿帮你还的道理!”
周爱军附和:“就是啊!三哥!我们也心疼三娃,可一码归一码。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沈煦看向周爱党:“二哥刚才不还说,侄子跟儿子一样吗?那三娃也等于是你儿子,现在怎么又说是我儿子,不是你的?当初你们说都是亲兄弟,就该互帮互助。没分家,赚的钱都是大家的。”
他指着周光宗周耀祖,“他们从上学开始,学费就一直是我出的。还有你。”
又指向周爱军,“你去县里读高中,不只学费,每月五块钱的生活费,也是我给的。照你们说的,这是你们的事,那这些钱,是不是该还给我?”
周爱党周爱军皆是一愣,情急之下的言辞没过脑子,被沈煦直接抓了把柄。
张丽芬赶紧出来打圆场:“三弟,你说这话就生分了。也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你瞧瞧,你二哥也是拖家带口的。这还有两孩子呢!我们自己都过得紧巴巴了,要是每年的工分给你还了债,我们吃什么,两个孩子怎么办!”
说完,手肘撞了下向桂莲。
向桂莲回过神来,张开嗓子嚎,“你这是想逼死我,逼死你兄弟呦!”
沈煦无动于衷,“妈,不是我要逼死你们,是你们要逼死我!你说没钱,我本也不打算计较了,大不了先借着,日后慢慢还。可就是这样,你们也不愿意。我有工作的时候,一个个说我搞得好,合该帮助兄弟。我帮了。如今轮到我困难了,就是我自己的事,让兄弟帮一点就成了过分了?”
他双目如电,横扫过去,“我过分吗?既然这样,我也不要你们帮,只拿我自己那份,不如算一算咱们家是不是真的没钱?
“我工作至今,刚好三年。第一年每个月工资二十七,我上交二十五,只留两块用。第二年开始,每个月工作三十五,我留五块,剩下三十全给了你。这么算来,合计该有一千零二十块。
咱们这房子砖瓦都是我托人弄回来的,花了多少我再清楚不过。盖房子请的都是村里和邻村的熟人,管饭,给的工钱不多。零零碎碎全算下来,最多花五百,还剩五百二。”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刘大花哎呦一声,“三子原来挣这么多啊!三子,你怕是算多了。你们家这宅子是大,可你大伯家的比你们还大,你大伯可说了,他那宅子就花了四百出头。”
乡下人院门白日一般是不关的,周家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院门外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
沈煦心下了然,不枉他特意选这个时段回来,从村口就放慢脚步,就是算着每天这会儿刘大花都会和一帮人聚村口歇晌,她是个爱管闲事的,遇上了,定会拉着他东问西问。再有一点,她与向桂莲二人素有矛盾,看不得向桂莲好。
向桂莲心下一惊,完了,有刘大花这根搅屎棍掺和,这事要糟!
第4章 004
“去去去!看什么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家的家事,跟你们什么相干!都哪凉快哪呆着去!”
向桂莲忙不迭赶人,只想快点把刘大花这具瘟神弄走。
刘大花哪会让她如愿,“别啊!我就觉得你家门口凉快,就爱在这呆着!我说向桂莲,你这心可真够偏的!三子要钱,是为救命,你扯什么爱军爱红的工作和对象啊!总不会让三子说中了。在你眼里,三娃的命真没爱军爱红的工作和对象重要?”
“我……”向桂莲咬牙切齿,目怒凶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刘大花一嗤,“那你说说啊,这不是还剩五百二吗?怎么就没钱了!”
“什么五百二!光只会算赚进来的,怎么不算用出去的!”向桂莲瞪向沈煦,“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呢!家里十好几口人,吃的穿的用的,花的不是钱?你当这三年大家都是喝西北风过来的吗!”
沈煦蹙眉,“我算的只是自己的工资,没算一家子的工分和大哥二哥做木匠的收入。这没算的部分,难道不够养活咱们家?还是说,妈觉得兄弟们挣得不算,我挣得合该养着所有人?就算如此,可以算算村里和咱们差不多的人家,每年花用多少,想来这五百二也用不完!”
刘大花插嘴,“这话在理!咱们乡下粮食是队里分的,蔬菜自家自留地里种着有。也就平时偶尔买点荤,再扯几匹布做衣服,零零总总加一块,一整年也不过几十块。你这五百二,起码得有四百剩!”
旁听的众人纷纷点头。
这一唱一和的,向桂莲气得肝疼,还偏偏反驳不来。
沈煦又说:“妈,我说了,只要三百,后续三娃的费用,我自己想办法,以我对这个家的付出,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步步紧逼,将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向桂莲没读过书,哪有这份算账的能耐,被沈煦一轮轮掰扯下来,早就弄懵了。见这情形,知道自己说不过,瞬间变了样,拿出了杀手锏,趴在桌子上哭。
“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要是你还在,我哪用得着这么为难!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花。这都三年了,哪还记得都花在什么上头了!这没了就是没了,可偏偏有人不相信!这是要逼死我啊!老头子,亏得你当年拼了命为他去弄一口吃的,结果,结果……”
又是这样。向桂莲的两大武器,一是周光宗和周耀祖。原身又不少优点,却也有不少缺点。他不苛待女儿,但却也执着于儿子,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儿子才是后。无后,就没了香火。
三娃的身体羸弱,养不养得活难说。向桂莲提让侄子过继,给他养老。他也存着这个心思。因此,每逢有点什么事,向桂莲就把周光宗周耀祖拿出来。为了老了以后有靠,原身多半会退让。再不退,就提周二江的死,这么一来,原身不退也得退。
可惜,沈煦不是原主。
“妈!你别说了!”
“凭什么不让我说,我就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忘了你爹当初是怎么死的!你……”
“我没忘!”沈煦眼神炯炯,“正是因为没忘,我记得,爹是淹死在河里的。你说他是出去找吃的,可他没去山上找,而是去了河边找,是为了捉条鱼吧?我记得,爹死的时候,河边还有一副鱼叉。”
“去河边当然是捉鱼,要不然还能干嘛!”
向桂莲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沈煦点头,“既是这样,我就奇怪了。妈一直说,是我吵着要吃的,爹才出去的。那年头,家家户户都缺食物,大家都饿。我们兄弟几个经常喊饿,我也喊过,因此没多想。可如今想来,我素来不喜欢吃鱼,就是喊,也不会提要吃鱼。”
向桂莲懵了。
刘大花一拍大腿,“对啊!三子四岁的时候,我逗他玩,给了他一块鱼,他被鱼刺卡住,好险没岔过气去。自那以后,就再没吃过鱼。为这事,向桂莲,你还敲了我两毛钱赔偿呢!
当年二江怎么出门的,全是你一张嘴在说。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我觉得三子说得有道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见鱼都怕,怎么会吵着要吃鱼?”
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三子确实是不吃鱼的,倒是周爱党和周爱军都爱吃鱼。”
“周爱党那会儿都多大了,懂事了,晓得饥荒的困难,应该不会这么闹。周爱军当时才三四岁吧!该不会是他说要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