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出什么意外,她未来的前程不会太差。最坏是嫁给一位贝家的管事做娘子;搏一把,若能成为大少爷的妾室,就是麻雀变凤凰。
岂不是有享受不尽的福分?
可纸鸢不想要这样的福气……她是一个有心气的人,并不打算一辈子为奴为婢。
大院里过一生,的确是锦衣玉食,安全无虞。可签过卖身契的仆奴就是主人家的私产,连生死荣辱都由不得自己。她是过得好,可大宅院里面有太多下场凄惨的人,让她意思到小命没握在自己手中,没有自由的意志,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哪怕性格温和的大少爷对她很好,哪怕二少爷根本没拿她当下人看待……
她还是觉得人生在世不能指望别人的良心过活。
在有限的条件下,纸鸢努力的去学一切可以学到的东西。伺候大少爷之余,她学会了认字,学会了刺绣。绣工还很不错,卖绣品赚到一些私房钱,将月例银子存下来。
几年后,存下的银钱数额竟渐渐与卖身钱相近。
纸鸢满十一岁那年,同两位少爷一起离开景州,去宁波府探望他们生病的外祖母。
路途中,她在草丛里发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蛇。大约一指粗,斑纹十分漂亮。鬼使神差的,她悄悄将小蛇放进衣箱中,悉心照顾。
差点被冻死的小蛇渐渐的好了,喜欢用漂亮的眼睛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是真的能听懂人的话一般,总是照着纸鸢的指令做出相应的动作。
而且,小蛇一次都没有被人发现过。
大家都害怕蛇,大少爷也并不喜欢小动物,被发现就遭了。
纸鸢:“你在我的衣箱中养伤……现在都有两指粗了,被之前大一倍。我叫你箱生好不好?”
小蛇用尾巴缠住了她的手指,表达着同意的意思。
离开的规矩森严的家中,两位少爷的日子都过得松快很多。
比起在夫人眼皮子底下过活,纸鸢在宁波府过得更加自在。
一晃两年过去,她在宁波府过完十三岁生辰,就要启程回景州。
此时,小蛇也在她的投喂下,长成一条巨蟒。比她的腰肢更粗,盘子在衣箱中都有些委屈了。
纸鸢知道,一回贝府就再也藏不住箱生了。便在中途,也就是捡到箱生的地方,将它放归野外。
“走吧……”
纸鸢难过的赶它走。
箱生在草丛里追了她许久,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很快,纸鸢就没工夫为同箱生的分别而伤心。回景州的一路走得并不太平,即使带着健仆,也几次差点出事。
皆因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不过几个月而已,局势忽然变得混乱起来。各地起义军讨伐沅朝,势力之间也相互攻击。
还好,景州暂时还是安全的。
在日渐紧张的局势中,纸鸢长到一十五岁,出落得清秀可人,亭亭玉立。大少爷有意纳她为贵妾——那是妾室中最有生命保障,妻以下后院里最尊贵的人。要让精明的夫人答应为纸鸢抬身份,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大少爷在百忙之中能做如此安排,不可谓对她不上心。
当然,是在大少爷娶妻之后。
纸鸢无法拒绝大少爷。
大少爷并没有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她,可她一个做奴仆的,若敢拒绝大少爷,夫人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轻则发卖出去,重则要她小命。
就算大少爷肯维护她,她也不能在府中继续待下去。若外面是太平盛世,她肯定把日子过好,可现在不行,她存下的银子早就足够赎身,一个弱女子却无法在离开贝府,有尊严地活着。
那离开之后还依附着大少爷,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不必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徒增做妾的难度了。
这么看的话,现在就答应给大少爷做妾,竟然成为最好的出路。
可在她看来,做妾……哪怕是贵妾,也并不比做丫鬟好。
她原本是在少爷手里讨生活,做妾之后就要在未来的少夫人手底下讨生活。地位不算是上升!未来少夫人能容下她吗?换位而处,她是容不下一个同夫君自小就有深厚情谊,私底下甚至许以贵妾之位的丫鬟。
“不要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大少爷好像看出她心中的隐忧,并没有把她的烦恼做是无病呻吟,也没有把贵妾的身份当成了不得的施舍。
“我知道你并不愿意为妾,可能让你为妻的人并不能在乱世中护住你。”
从小到大,纸鸢不开心的时候,哪怕面上笑成一朵花,大少爷也不会真当她高兴。
纸鸢:“大少爷,您是不是准备出仕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大少爷温柔地笑着,看着摇曳的烛火说:“贝家清贵却无实权,皆因大沅不肯用景州世家。再如此下去,贝家会渐渐成为二流、三流,更有甚者成为普通百姓之家。我生为世家大公子,肩负振兴家族的义务。如今有机会,自然不能放过——我若不能为帝王,也要做个权臣。”
纸鸢没有被他的野心吓到。
贴身伺候的丫鬟,是最了解主子的人。藏在大少爷谦谦君子外表底下的,是太多她不愿意探究的东西。
这当然没错,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就像她不想为奴一样,大少爷也想变得更好。
只不是两个人想要的更好不一样而已,大少爷的更好,是掌握更多的权势,成为人上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纸鸢这样想着,心渐渐沉入谷底。
她完全没有想到,人生还有新的转机。
年末,纸鸢同大少爷一起出城,明明已经非常小心,带足人手。却被一伙由士兵假装的劫匪袭击,两个坠落山崖。命大的被蔓藤缠住,双双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