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门真的从里面被打开了。穹苍脸上覆着一层冰霜,站在门口。
几人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定定看着她。
穹苍抬起手,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本记事本。田文冕气冲冲上前夺过,抱进怀里。
“‘致我亲爱的妈妈’。”穹苍轻轻吐息,“‘我把爸爸送给妈妈的礼物,锁在生日的小盒子里。这样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在我身边。’。可惜,很抱歉,那不是你爸送给你妈的定情信物。我知道你没丢,拿出来吧。”
田文冕面无血色,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穹苍沉吟片刻,提个主意:“这样好了,你把东西拿出来,我就告诉你,杀死你母亲的凶手是谁。”
田文冕倏然抬头,怀疑地看着她。
“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真的知道。我还见过凶手。”穹苍勾起唇角,蛊惑地说,“你是想,继续隐瞒这件事情,还是把害死你父亲和母亲的凶手都找出来,你自己选。哪个更重要,你觉得呢?”
何川舟不赞同地叫了声:“穹苍。”
穹苍肯定地道:“警察抓不到她的。你想知道的话,只有这一个机会。”
田文冕深深呼吸,一阵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敌不过穹苍话里的条件,试探道:“真的?”
“真的。”穹苍伸出手,“东西呢?是你愿意主动,交给警方的东西。”
男人按着田文冕的肩膀,小声嘀咕道:“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田文冕深深看了穹苍一眼,下了决定,从几人中间钻过去,进了房间。随后从床底下翻出一个蓝色涂层的金属盒。
他小心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支笔,表情复杂地握在手中,最后抚摸一遍,决绝地递给他们。
何川舟顾不上穹苍的谈判方法是否合理,戴上手套,先将东西接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粉红色的,比一指稍宽的东西。因为年代久远,边上装饰用的一圈塑料已经开裂,外层的金属也开始生锈。她拧了一下,从缝隙里看见一些电子元件。
“是录音笔!”何川舟心头巨震,同时在笔身上看见了当年那位死者名字的缩写字母。
她急匆匆将东西装进袋子,叮嘱贺决云道:“我马上送去提取音频。贺决云,你看着穹苍啊!”
贺决云惊讶叫道:“你觉得我能看得住她?!”你搞错没有?
何川舟已经跑到楼梯间,大喊了一声:“反正我们公安内部没给她透露过任何消息!”
田文冕以为他们出尔反尔,拽住穹苍的衣角,尖声道:“你说了会告诉我的!”
“可以,我告诉你。”穹苍低下头,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站好,希望你能成熟一点接受。”
田文冕退了一步,跟头小牛崽子似的倔着一股气:“你说!”
穹苍沉默半晌,开口发声时已是异常平静。
“范安,范淮的妹妹。因为哥哥入狱,被丈夫长期虐待、家暴,最终不堪忍受,自杀了。她死之后,她母亲也自杀了。范淮逃离警方的监控,被通缉了。”
田文冕明显愣在原地,脸色煞青,难以处理这种复杂的信息。
男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双大手捂住他的耳朵,将他揽进怀里,指责道:“你不应该告诉他!”
穹苍问道:“不过问的事情,不代表它会消失,只是你不会知道,有什么人在承受着不属于她的伤害。我不告诉他,你以为他不懂?他可以天真快乐?不,他要一辈子憎恨那个杀害她母亲的人。要憎恨警方的无能、社会的无情。这样的欺骗,是善意的?”
穹苍低下头,朝田文冕道:“当然,你现在依旧可以选择憎恨,但你起码应该知道,这个错误的起点在哪里。别再说什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追查真相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过分自私,是很可怕的。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在追求的,就是怎么结束。”
谁也不知道它的起点在哪里,然而它已经蔓延出了多个支点和悲剧。没有真相,所有的冤魂都不会平息,所有的受害者都不会停止。
只有无比清晰地认识并面对这种残酷,它才有终结的一天。
穹苍理好衣领:“感谢配合,我先走了。”
贺决云闻言如蒙大赦。
他甚至想放个礼炮。
第117章 承认
录音笔十几年来保存得很好。田文冕应该有仔细研究过,损坏了部分外壳,但没有损坏里面的零件。
技侦人员很快将音频文件完整地读取出来。一群人坐在会议室里,拉上窗帘,紧闭大门,隔绝所有的杂音,开始听取里面的内容。
孔钟灵,十一年前不幸死亡的记者。她有随身携带录音笔的习惯,这一支,是案发前几天她刚刚购置的新工具。在遇害时,她正坐在遮雨的凉亭里,记录当天晚上发生的事。
背景里有雨滴砸落在地面破碎四散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各种脚步声与遥远的车笛声。女性低缓的声线在空气里震动,重现了那个下着大雨的混乱夜晚。
她心情很好,报告完当天采访的进展后,低声吟唱起来,在断断续续的旋律中,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第一段音频播放完毕。杂糅的背景音戛然而止时,犹如大海的潮水从边界褪去,仅留下一片空旷的沙地。会议室里出现一种空荡荡的安静,刑侦支队的众人都生出一种类似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们日以继夜地追查、寻找真相,可是当真相平静地来临的时候,他们却无法平静地接受了。
有些遗憾,也有些怅然若失。有种终于走到了终点的庆幸,又有种不甚圆满的难过。
结案了。
这次真的可以结案了。
……可是已经太晚了。离开了太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