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尽力而为?”
江石将香盒给她,体贴道:“我也不是什么雅人,衣襟染香才能见人,不过想着,虽非名香,生生浪费也是可惜。小二娘拿去,若合用就做成香丸、香篆、香饼。”
阿萁接过香,看着鳞鳞江面,含笑道:“多谢了。”她虽有些懵懂,却也知香粉九成是江石自买的,他纵有友人,又哪会送他香粉。
江石看她俏皮地一挤眼,难得面上有些发烫,好在脸皮厚,愣是端着装不知,只有走散着阿萁被水面吸引,这才低头轻笑。
二人到家时,江娘子正和施老娘一道将今日收的菌蕈一一分捡,在筐中铺一层湿草放一层松蕈,再入下阴处,合蕈则去蒂晾好。
施老娘剔剔手指指甲里的泥,忽与江娘子道:“侄媳家这几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倒引得人眼热。你那妯娌头一个在外头碎嘴。”
江娘子轻轻拿掉袖口沾的一片草叶,道:“原先还道与江富户家合伙,他们纵眼火,也要顾忌一二。”
施老娘笑起来:“财帛动人心,菌蕈原本是山中无主野物,人人可采得,人人可卖得,如今你家凭它赚了银钱,可不招来眼热。今日收菌蕈,我看有几户人家送来的菌子,拿次的充好的,还间杂着烂掉的,将坏的挑了出去,还招来抱怨。好在侄儿有凶名,他们不满归不满,咕叽几句自去了。就怕,过后打坏主意。”
江娘子叹道:“人心难防,这也是无法之事。”
施老娘道:“唉,总有些自家不好,也看不得别家的坏心肠。”
二人说话间,江石与阿萁到了家,江娘子看他们虽面有倦意,双双喜气洋洋,料知事成,忙端了茶壶果点出来与他们垫垫肚子。
江石将事细说了,一时全家欢喜不已。施老娘想着江家红火,自家在他家做活,自也跟着水涨船高,跟着欣喜。携了阿萁的手,道:“我先带着萁娘回去,侄儿一家此番定有事商量。”
江石站起来相送,顺便又求道:“伯嬢明日带萁娘早点来。”
施老娘又是一记白眼,没好声道:“早来早来。”
阿萁被施老娘拉着家去,白日在一处不显,将别倒生起依依不舍之心。惹得施老娘立起小三角眼,道:“再回头,脖儿都要扭了,两只眼珠儿也要自家长腿走了。”
阿萁被说得双颊绯红,道:“嬢嬢又拿话挤兑我。”
施老娘冷笑:“哪里挤兑你?我是编了混话,还是胡说八道。”
阿萁令俐的口齿忽然变得笨拙,只好装乖求饶,反拉了施老娘的手:“嬢嬢,快家去吃饭,忙了一日,晌午只吃了几个饼,不曾正经吃饭呢。”
施老娘两眼往她瘦仃仃的身形上一剐:“真是造孽才养了你这么一个小娘子,谁家正经晌午的吃白米饭的,几个饼还不够你垫肚?”又拿干瘦的手捏捏阿萁的胳膊,“成日吃得好些,也没见长出几两肉来,真是白费了米粮。”
阿萁忙接话:“定是随了嬢嬢,尽吃不长肉。”
“胡说,你怎不说你随你娘,病西施似的,风吹就倒。”施老娘骂她。
阿萁笑道:“阿娘眼下哪里像病西施,长胖好些。”
施老娘听了这话,笑起来:“你知得什么,你娘这是有身子,你阿弟贪吃,她了跟着贪嘴,这才添了些肉。添肉好,富态,可见你阿弟是个福的。”
“原来还是我阿弟的功劳。”阿萁好笑,嘴上还要附和。
陈氏这一两个月肚皮吹气似得大了起来,身子笨重,人也渐懒,不愿动弹,针线活计也做得少了,胃口又好,净吃也不觉得饱。愁得陈氏愁眉不展,先前怀阿萁三姊妹也不见这么能吃,养了这么一个无底洞,可如何是好。
愁归愁,心底又多增一分期盼:这一胎幸许就是小郎君,这般能吃。
施老娘不似陈氏暗地欢喜,成日念叨着孙儿强健,定生得肥壮,在肚里就有福气,生下来后必得老天眷顾。原本因着阿叶的婚事生出的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一心一意盼起孙儿来,看陈氏也是顺眼不少,圆盘脸尖下巴,比瘦巴巴时,更显讨喜样。
施老娘缓和了脾气,陈氏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顺姑婆实在不是什么美名,回头再看大女婿,千般不如自家侄儿,长相倒是更好一些,与女儿站在一起,也是一对一双,再兼卫煦是个有心的,三不五时拿些瓜果蔬菜玩意来家讨好,陈氏也端不出什么冷脸。
那点小风波总算消弥于无。
阿萁拉着施老娘刚走到家门口,抽抽鼻子,总觉得门口冷清,道:“不知怎的,好似家中有事。”
施老娘气得要打她的嘴:“呸呸,你嘴里怎没半点好话,好好的,能有什么不好。”
“我嗅到不好的味。”
施老娘呆了呆,跟着抽了抽鼻,暗道:自家孙女识了字,连着鼻子也与常人不同,好似,真个有什么味……这一抽,一股子腥臭钻进脑壳熏得天灵盖儿疼,抡嘴拍了阿萁一下,“什么不好的味,不过臭咸鱼。”
阿萁奇道:“家中又没烂臭的鱼,莫非有客到。”她推开院门,扬声叫道,“阿姊,阿娘……”
她刚叫阿叶急急出来,抬手要她噤声,过来轻声道:“刚才大舅舅来家,略坐了坐,又匆匆走了,也不知跟阿娘说了什么,阿娘好似被气道,抹泪睡下了。”
施老娘脸上的一点笑意冰雪似得化去,只留下一层寒意,怒道:“你们那舅家越发不成样了,来哪处发火撒气。”问阿叶,“你可有听得什么?要是累及我孙儿,我可是不肯干休的。”
阿叶不安摇了摇头:“我去灶间煮糖水蛋,不曾听到大舅舅的话。”小声续道,“舅舅只坐了一小会,连着糖水蛋也没吃,还闷在锅里呢。”
施老娘又问:“你娘可有什么说什么不适?”
阿叶也担心陈氏气大伤身,仔细想了想:“倒不见说,只脸色不好。嬢嬢,可要请郎中看看?”
阿萁心里大为奇怪:“大舅舅这来去一道风的,到底为着什么。”
自陈家得知施家将叶娘许给了同村,少不得一场埋怨,陈大舅母原先嫌弃叶娘小家子气,忍下不足允了这门亲事,施家反倒不愿,还将叶娘许给了一个孤寡人家。两家亲戚,施家竟这般不肯脸面,真是连个分寸都没。
陈大舅夫妇恼怒,陈二舅夫妇早就心里有了底,陈二舅母还笑:“不结也好,大嫂另挑个比叶娘更好的人,省得要全亲戚的情分委屈大郎。”
气得陈大舅母更没好脸色,生了好几日的气。
再等得采桑时,黄氏想着总是女儿女婿,虽然孙儿外孙女的婚事不成她也生气,气归气,难道还结仇不成?便想着借请亲家过来帮忙采桑缓和缓和,省得女儿归家时心里没趣。谁知,捎了口信过来,这边一人没到,反带了口信说施老娘和阿萁寻了活计不得空来主陈氏身体笨重也不好来;叶娘许了人家又将及笄不便来;施进一家之主,更不好来;阿豆倒来得,她一个屁点大的小丫头片子,来了有个屁用?
这口信带回去,气得黄氏哭了一场,背地直骂施家没讲究。
两家明面上都还生声好气,私底下皆生了气。陈在舅舅冷不咧地来家,倒也是稀奇。
阿萁正想法子从自己亲娘嘴里抠问出事来,江家的菌蕈买卖却先出了事,牛牯村那有户人家也学江家收起菌蕈来,收价差不离,却是好坏一窝都要,邻村那边的收买搁了浅,连着三家村这边好些人家都宁可走远路送到牛牯村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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