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前乔用之交待乔景的话乔景烂熟于心,所以她确定自己没有出任何纰漏,但就每一步都同当初设计预料的一模一样,这一点就又让乔景觉得顺理成章,又让她觉得隐隐不对。
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乔景烦乱起身放下手里的书,眼神无意移过房中摆放着的棋盘时,心里绷着的弦嗡的一声响了。
她知道她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棋逢对手。
而今日她这盘棋下得一马平川,好似没有对手。
陆皇后都有本事将齐帝禁锢在凝晖宫中不让他同外界通信,怎么可能对就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脚一无所知?
乔景想到此处,只觉浑身的血一下变得又冷又凝。
那陆皇后为什么要陪着演这出戏呢?
乔景屏气思忖片刻,脸色惨白地细细喘出口气,腿上骤然失了力气,她慌忙撑住桌边不让自己软倒,却觉得手腕也软得一点儿力都用不上。
印!
原来是印!
乔景颤着手扶住额头,终于明白了陆皇后执的子要落在何处。
只有让她拿到了诏书,这世上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玉印在哪里。
太阳完全落下之后,房中变得冷淡昏暗,宫人进乔景房中点灯,一步踏进房中,看到有个身影在端坐在桌前,立时吓得倒退一跳。
“乔姑娘,你在房中怎么不点灯?”小宫娥手抚着心口后怕说着,待点亮门口的灯盏看清乔景的脸色,又是惊得怔住了。
纵是门口点了灯盏,乔景背后仍是黑绰绰的一片。
“去告诉皇后娘娘,我现在要见她。”
乔景向来亲和,小宫娥没见过她这般冷峻漠然的神情,一时有些瑟瑟。
她硬着头皮说道:“诸宫娘娘问安还未离去,现下不好叨扰皇后娘娘,要不姑娘……”
“去禀。”乔景不耐烦地打断小宫娥,冷冷看向她,面无表情地说:“她会见我的。”
乔景面色不豫,小宫娥直觉出了大事,不敢再推诿,便讷讷答了声是。
小宫娥走后,乔景移眸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眼神平静,不见哀戚。
“乔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小宫娥去而复返,乔景回过神,低首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摆,徐徐起身走向了金梧殿。
朗月清风,乔景的背影纤秀挺直,而眉眼从容坚定,似松如柏。
金梧宫安静无声,唯有滴漏一声声规律落下的水滴声,乔景进到宫中,见陆婉站在殿中,正极认真地擦着柄长剑,眼里不由闪过了瞬讥诮寒凉的笑意。
纵是成王败寇,倒也不必如此。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她向陆婉屈身一礼,眼神漠然。
“起。”陆婉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一转手腕横过长剑,一边仔细看着光亮泠泠的剑身,一边赞许地浅浅笑道:“乔景,你反应很快。”
乔景听着陆婉这话眸中清光未曾有一刹波荡。
“我不会告诉你玉印在何处,你赐我死便是。”她缓声向陆婉说,语气平淡缓和,却有种决然之意。
陆婉闻言转头看向她,脸上雍容的笑意里多了丝兴味。
“乔景,或许你我不必走到这步。”陆婉娓娓而言,目光向下一落,又落到了手中寒光逼人的剑上。
乔景料到陆婉会有游说之语,不过她已经决心赴死,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婉,等着她待会儿恼羞成怒。
不想陆婉却是一剑遽然指到了她眼前。
陆婉动作极快,因此长剑划破空气发出了声啸鸣,剑身在乔景身前三寸轻颤,呜呜有龙吟之声,乔景纵是死意弥坚,仍是止不住地被锋锐的剑气惊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四目相对,陆婉眼中有自得笑意,乔景清丽的眼睛里闪过丝讥讽,向前一步自得迎上了剑尖。
她不在乎能不能活命,而陆婉在乎能不能得到玉印,若陆婉以为自己棋高一着就可以轻辱戏耍她,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陆婉果然撤回了已经抵在了乔景心口的剑。
“乔景,本宫拿着剑的样子是不是可笑?”陆婉笑着问乔景。
刚刚陆婉用剑,鬓上钗环叮当,宽大的袖子随着动作簌簌而响确实有几分可笑,不过乔景不想知道陆婉卖的是个什么关子,于是就沉默不语。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我的模样很滑稽。”陆皇后自问自答,收起了自乔景进门起脸上就一直挂着的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复又将剑横过,凝眸细细看了会儿自己在剑身上映出的乌发朱颜,忽而凌厉看向了乔景。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万千女子手中执剑,哪怕她们同本宫一样笨拙,这一幕也一点儿都不可笑。”
乔景看着陆皇后,不动如山。
陆皇后冷冷笑了一笑。
“乔景,难道你去青崖山读书之后还想不通你不应该拿笔,而应该拿剑吗?”
乔景心重重一跳,悄然握紧了袖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