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人,嘴巴动得比脑子快,手动得比嘴快。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担心,嘴巴里说的却是一句比一句不在意。
“那我请你和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乔景颇给面子撑着站起身,要走到门口将裴舜钦拉回来,裴舜钦皱紧眉头,一步跨到桌边摁着乔景的肩膀将她摁了回去。
“大夫说要静养,你转头就忘了?”
“那你陪我吃饭,我也不习惯一个人吃饭。”
乔景狡黠一笑,熟练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裴舜钦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得坐下来陪她吃饭。
中午有一个时辰可以休息,裴舜钦吃完饭后困倦地钻进被窝补觉,午课的钟声敲了两道,他仍是捂着被子醒不过来,乔景叫他好几次,见他始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有些发急。
她腿脚不便,不好走动,便抄起手边的一册书向裴舜钦砸去,不想一时失了准头,将书扔在了裴舜钦床头的方几上。
方几上七扭八歪摞着的书哗啦一下倾倒,劈头盖脸地砸向了裴舜钦。
裴舜钦骤然惊醒,一个鲤鱼打挺惊坐起来,犹有几分迷糊。他扒拉开一头一脸的书,待反应过来这是乔景的大作,火气蹭得一下冒到了三丈高。
“乔璟!”
裴舜钦摁着被书脊砸得一跳一跳的额角,大声向乔景兴师问罪,乔景无言以对,只是小声为自己辩解道:“你再不醒,就要迟到了。”
午课的第三声钟声适时敲响,她如同得了救星,忙催促裴舜钦道:“你还不快走,是嫌宋师兄抓不住你的把柄吗?”
行!看你脚伤的分上放你一马!
裴舜钦强忍下这口气,一边火急火燎地穿衣服一边交待乔景道:“你帮我把这堆书收拾收拾!”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乔景忙不迭地答应。
裴舜钦一溜烟跑了,乔景慢慢挪到他床边,开始收拾掉了一地的书。她捡起本倒趴在地上的书,今天一直飘着的心情瞬间坠到了谷底。
她晃眼看到了里面画的女子像。
虽然知道不该,她还是克制不住地翻开了画册,出乎她意料,这画册里除了阮凝笙,还画有别的女子。
裴舜钦画的大多是春睡、赏月、抚琴、对镜这种仕女图,乔景翻过几页瞧见一张新的脸,再翻过几页又见一张新的脸,待得整册画册翻完,粗略数去竟发现册子里画有十几个不同的女子。
裴舜钦显然很喜欢一个肩上纹有梅花的女孩子,别人都只画了三五页,唯独她一人,裴舜钦画了有十来页。
册子里最过火的一张,那女子青丝垂落,披在身上的轻纱垂到腰际,露出了一大块洁白纤瘦的背。她侧脸低眸,肩上的梅花蜿蜒盛放,与她发上插着的梅花簪相得益彰。
乔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裴舜钦平日画的都是这些东西,她白着脸合上画册,方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裴舜钦。
若不是有床笫之欢,哪个女子会容许被画下如此香艳的场景?
她竟然忘了,裴舜钦现在和她在一起老老实实地读书,可他曾经是宣城恶名昭彰的纨绔!
人说他流连勾栏,说他千金买笑,她却从未仔细想过他在勾栏院里做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画册上那些女子或清冷、或妩媚、或娇俏的情态一页页从乔景脑海翻过,让她稍稍一想到裴舜钦的脸,就觉得恶心极了。
那么多女子,那么多个放浪的晚上!
乔景怔然拿着手里的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走。
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了,她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裴舜钦。
恰在这时,寝舍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了开。
乔景不提防这时候会有人来,她被这声响惊得一颤,心乱如麻地抬起头,便看到裴舜钦一脸焦急地跑进了房中。
“你怎么拿着这个!”
裴舜钦看到她手里拿着画册,脸色一变,马上冲过来劈手夺过她手里拿的册子,塞进了前襟。
☆、第二十四章
乔景被裴舜钦粗莽的动作挣得手一痛,她幽幽看向裴舜钦,颤声道:“你做的出来,还怕人看吗?”
“我做什么了?!”
裴舜钦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好像是在反过来责怪她大惊小怪。
乔景讥诮一笑,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真是傻,她竟然因为那几次的偶然,就将裴舜钦妥帖收藏在了心里。她把他当成无聊漫长生活里的花火,就以为裴舜钦其人真的是粲然绚丽的花火了。
可其实他就是彻头彻尾的混蛋罢了!
裴舜钦不是如她所想,是一块有瑕疵的美玉,而是他本来就只是块粗劣不堪的石头。
裴舜钦没工夫和乔景掰扯这些,他一边急急收拾被褥,一边吩咐乔景道:“别说这些了,宋衍要来了,你快找找你的腰牌在不在。”
乔景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腰牌在不在?她冷眼看着裴舜钦动作,满心满眼都是嫌恶。
裴舜钦回过头,见乔景始终站着不动作,不由急得推了她一把。
“你站着干嘛,快去找啊!宋衍平白无故要查腰牌,说不定就是因为昨晚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