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敷衍地说了两句客套话,也不待薛卉月回答,转身走回了宫门。
他在心中撇嘴,言说这被皇帝扔了,有没有娘家的女人能有个什么好前程?最多就是找个男人委身,在这个乱世中,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薛氏女,啧啧。
黑色宫门关闭,将薛卉月一行的马车彻底隔绝在门外。
从这一刻开始,她与这座辉煌华丽的宫殿再也没有关系,她不再是光统帝的德妃,她只是一个没有归处的妇人。
一瞬间,薛卉月有些轻松,但更多的还是些茫然。一只离开了黄金鸟笼的金丝雀,能回归自由自然是件好事,可被豢养多年,失去了翱翔天空的翅膀,雀鸟又该怎么生活?
“七娘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一旁的仆妇轻声问道。
“咱们要不要……去南郡?”
她还是用着薛卉月在薛家时的序齿,这是从阊洲出来便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即便在宫中最艰难的时刻,也依旧没有弃她而去。
对她,薛卉月是信任的,也从没有过隐瞒,包括她曾经和陆时己暗中联络的事。
现在听仆妇这样问,薛卉月沉默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
仆妇惊讶地睁大眼。
她以为七娘子重获自由身,第一件事便会奔赴南郡。,毕竟陆家郎君曾经许诺过七娘子,会给她一个归宿,而七娘子这许多年来,也是一直心悦陆郎的!
见她这副的表情,薛卉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自家仆妇是想到了她对陆时己的私情。
其实若时间倒退一年,回到她刚刚被司马烨收入宫那会,她多半会像仆妇说得那样,恨不得马上飞到南郡岐江城。
可是现在的她,却不像当初那样天真了。
薛家没了,阊洲没了,龙泉剑坊也没了。
她一个孤苦无依,又被贬为庶人的宫妃,陆家和陆时己凭什么护着她?
陆郎的消息都不是白白送来的,锦绣文字中淬着毒汁,每一个字都别有目的。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信自然不会再有。
“陆家,不能去的呀。”
薛卉月喃喃地念叨着,像是说给仆妇,又像是讲给自己。
“交代我们的事……我们没有做成,陆家不会收留我的。”
“不会的,七娘子!陆小郎君疏朗侠义,既是对我们有承诺,自然会信守不辜负。”
一听听说起疏朗侠义,薛卉月蓦地笑了。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抹身影。
不再是通水河畔那个言笑晏晏的白衣郎君,而是在苦寒边城,衣着简朴的洒落少年。
彼时的薛卉月不明白,她只觉得那少年笑得好看,很像她心中的白月光。可等历经波折,尝尽人间冷暖,她才明白那种好看到底是不一样的。
坦荡、真诚、肯泽济天下,才是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品德。
这段时间在宫中,她也多少听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比如封家将定安城经营的很好,豆油、西海布、酱料、猪肉脯、海盐巴……世家大姓不屑这些低廉的物件,但寒门庶民却是得了实惠。
比如西海人在雍西关外建了城池,大肆敛财,将女子都招入工坊做工。
西海人不讲妇德,枉顾伦常,封家为了写银钱小利竟然也放任他们,可真是粗鲁野蛮的兵头,未经教化,难怪会被云浮学宫拒绝。
在鼎丰城,封家和西海人便是一众世家嘲笑的话柄,时不时不要在宴会上讲究一番,以此衬托出他们的清雅高贵。
薛卉月每每听到的时候都不搭腔,她家道中落,见惯了世间冷暖,想法一早便生了改变。
她知道那所谓的西海人,便是陆家流落在外的双子,多半是历经磨难才存活,是以对寒门庶民格外着心。边城这些离经叛道的事,多半是他带来的,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边城的风貌,还直接推动了业朝政局的变动。
在宫里的时候,薛卉月还蛮羡慕边城的女子。
虽然生活清贫,要靠自己的双手赚活路,可她们似乎也过得不错。眼见着定安城一日繁荣过一日,朝气蓬勃如初升的太阳,越发衬得鼎丰城日薄西山。
脑子一热,不经思索的话脱口而出。
“不让我们去定安城吧!”
“啊?!”
那仆妇愣住了,一脸茫然。
“定安城?为何要去定安城?”
“地方城远在塞外,咱们又无亲友可投奔,这一路不知要经过多少战乱之地,太危险了。”
“哦。”
薛卉月敛下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