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哭了两声,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朝着宁非深深弯腰,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大礼:
“七代矩子在上,墨宗弟子谢增参见!”
这一嗓子打破了场内的沉寂。鱼老和木老对视一眼,也纷纷起身向宁非弯腰行礼,有他们带头,场内众人都拜了下去,黑压压的一大片。
宁非站在宗祠的高阶上,俯看着眼前密集的人群,忽然觉得压力山大。
在此之前,他从没担负过别人的生计。现代社会保障齐全,大家都生活在各自的轨迹中,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某个决定而导致全体生存危机。
但是在这里,他必须对墨宗的这些生命负责。这百十号人,老的老弱的弱,正值壮年也是面黄肌瘦,可见墨宗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疾病,寒冷,干旱,饥饿。能导致死亡的因素太多了,想要确保众人安然活过冬天,光靠土豆是不行的,还得在其他地方多下功夫。
众人见礼过后,宁非这个七代矩子就算正式走马上任了。
墨宗是个淳朴的学派,没钱也没传统举办继任典礼,迎了新任矩子入主楼正堂,就有木、鱼二老汇报宗门情况,谢老安排矩子住处,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看着被摆在面前的食盘,宁非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饭菜很简单,一碗用酱煮过的野菜兔肉搭配一碗半干半稀的麦饭,一个成年人肯定是吃不饱的,却比他今天早上喝的那碗清澈的米汤要丰盛太多。
他没动筷子,转头问身旁的鱼老。
“中午你们吃什么?”
鱼老一怔,浑浊的眼中闪出一抹尴尬。
他犹豫了一下,语带含糊地说道:
“宗门里,大家饭食都是一样的。”
宁非用手点指了一下粗陶菜碗。
“也是兔肉?”
鱼老迟疑了几秒。
“是。”
宁非笑了。
“两只兔子给全城人吃?”
他摇了摇头,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年龄的威严。
“感谢你们的心意,但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鱼老一惊,本能的躬身行礼。
“矩子,老朽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是仓中粮食不足,今日又是矩子承宗,大家想着怎么都不能亏待,这才……”
他还想说,宁非却打断了他。
“仓中的粮食还能支撑几日?”
鱼老犹豫,“若是省着点吃,一周还是可以的。”
宁非点头,他忽然站起身,忽然想到什么:
“大家吃饭也在一起吗?还是各吃各的?”
“城中都是由食间统一放饭的,矩子你这是……”
“我去食间看看。”
说着,他径直出了正堂。
墨宗的食间是一座黄泥矮房,门前挂着一面土布幡,上书一个大大的“食”字。
矮房里砌了一个灶间,为了取暖没有和前堂分割,食间里没有桌子,墨宗弟子就坐在一条条长凳上,捧着粗陶碗喝粥。
宁非进来的时候,正见到一个红脸汉子端着陶碗从灶上下来,粥水清澈见底。
“就喝这个?”
宁非皱眉。
他以为只有早饭是米汤,原来顿顿如此,这样吃人怎么活得下去?
红脸汉子叫柳铁,是木东来的首席大弟子,曾和宁非一场考试。
一直被寄予厚望的柳铁在第三轮就被淘汰了,心中很憋闷。他虽然给宁非见礼,但脸上还是有些下不来台,语气中难免有情绪。
“就这个还有人喝不上呢?”
他冷冷地说道。
宁非挑眉,并不因为他生硬的态度生气。
他抬起头,目光定定看向柳铁,语气平静。
“什么意思?粥还分人?”
“那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