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之欲醉。
他唱《牡丹亭》、唱《贵妃醉酒》……先生回绝了许多不怀好意的邀约, 也尽力在势力倾轧之中明哲保身。
只是如今,终于不成了。
那个传言中凶神恶煞的女人带着东北军占领了南城。各个势力湮灭在女人的手中, 她是决计讲不通道理的。
而在各类人面前伪装辗转的这些日子, 也的确太过疲惫了。
他抬起眼, 从一侧的窗边望过去,看到远处的街巷里传出喧闹之声,插着东北军旗帜的汽车嗡地一声,向着园子的方向驶来。
“烧了吧。”
他说。
即便不去看,眼前也唯有那些繁华幻梦,在推杯换盏的表象之中掩盖着黑暗污秽的欲望,除却少数真诚的戏迷外,大多数掌控权势的人,只想着征服——
想着摧毁。
把南城的名伶捧在手心里,圈成漂亮的金丝雀。在床上听到他动听的嗓音流泻出与众不同的哀求。
这的确是非常上等的趣味。
与之周旋久。
他闭上眼,低声自语。
“我有些累了。”
真的是有些吗?还是这种沉郁而压抑的痛苦已经积累成绝望,蚕食掉他年轻却又冰冷的心。
少年怯怯地哭。
随着哭声而起的,是火焰燃烧起来的响动,残酷的火苗舔舐着布匹边缘,顺着绸缎飞速燃烧而起。
繁丽缤纷的色泽、华美而精致的刺绣、带着水钻的首饰……
在东北军汽车停在园门前时,火势已蹿得极高。
·
晨光渐冷。
郑玄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周围是几近奢豪的陈设。柔软的床畔,朱红色的沙发椅中,坐着一位身着军装的女性。
她单手抵着额头,神情似乎有些疲惫,佩戴着形制复杂的肩章,军装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内里的白色衬衫之间,暗褐红的腰带从窄腰上一勾,把精悍挺拔的线条收拢起来。
黑色的军靴踏在红木地板上,与这美艳冷厉的容貌所并行的,是扑面而来、充满压制力和侵略感的信息素味道。
这是一个女性乾元,在西洋人嘴里叫做alpha。女乾元在性别上,是天生的领导者,被他们疯狂地尊敬,乃至于崇拜。
就像数量稀少而易受觊觎的男omega,即传统所称的坤泽一样。越是稀少难得的性别,就越会引来其他人的瞩目。
郑玄沉默地望了她一会儿,想着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竟然没能烧死他。
他缓慢地蜷进被子里,想到园子里烧光的一切……他的年少时光、他赖以生存的一切,而它们都离开了,只把自己留在原地。
不过好在这些都没有了,班主离开后,他遣散了戏园的其他人,已决意不再登台。
而这个女人救他,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只是想要捡回来一个坤泽吗?
这些繁杂而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在不断地闪现。郑玄的目光望向女人腰间别着的枪支,他盯了那东西一会儿,随后略微探身,小心地伸手过去,碰到冰冷枪套的同时,手指也被另一只温热稍高的手紧紧压住了。
……!
沈青鸾把掌心的细白手指攥紧,抬眼过去,声音沙哑中竟带出一股略带低沉的性感:“嗯?”
一个落字极稳的单音。
被当场抓获的郑老板与她对上视线,然后立即想要缩回手,结果被女人紧紧地攥住,分毫也拔不出来。
他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里一阵烧痛,一个字都说不出。
沈青鸾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略微松开手,让郑玄把手指缩回了被子里。
女军阀缓慢倾身,从被子边缘拉下来一些,看着这张登过报纸、堪称人间仙子的脸庞,低声道:“可以治好,我的专属医生会为你医治,别怕。”
她的话语已在尽量地释放出善意,但却又充满冷硬之感。
郑玄静默地看着她。
沈青鸾顶着对方的视线,非常遵从本能的把被子掀开一些,指尖挑开他身上那件白色的单薄衣衫。
郑玄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
乾元的气息像是冰冷寒刃覆盖上霜雪与血锈的味道,中间交杂着一许硝烟与烈香糅合的感觉,像是一款品味别致的剧毒香水。
让他有一点……反应不过来。
领口的纽扣被挑开后,郑玄才猛然惊醒,向后坐过去,慌乱地挡住她的手。
沈青鸾停下手,淡淡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把你救活,是在做什么慈善事业吧?”
郑玄的动作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