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互相间的坦然也成为他喜欢林茵的佐证。
夏昕还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到了傍晚下课时,那原本只是淅淅沥沥的雨水,忽然转为了滂沱大雨。倒霉的是,她中午从宿舍出门,见停了雨,便懒得再带伞。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出门去吃饭。
前方的许孟阳起身,手中拿着一把黑色折叠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随口问:“你带伞了吗?”
夏昕:“当然带了。”
许孟阳:“那还不走?”
夏昕佯装不在意道:“我做完这张卷子再回去。”
许孟阳点点头,拿着伞走了。
等到教室里只剩下夏昕一个人,她有点烦躁地放下笔,来到走廊外,朝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去。
都是成群结队的学生,不少人两两共用一把伞,热闹喧杂,就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被大雨困在冷清的教室。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
这种曾经无数次被她忽略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明目张胆将她包围。
然后她看到许孟阳从教学楼走出来,只身冲进雨帘中,刚刚手上那把伞不知所踪。过了片刻,打着一把黑伞的林茵,与几个伙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说说笑笑往食堂方向走去。
那把伞她认得,原本属于许孟阳。
他把伞给了林茵,自己却淋雨。
这一刻,她开始羡慕林茵——虽然并不想承认。
隔日,夏昕外出拍片子,一直忙到快一点钟才回到办公室,原本奔波了半天,正要休息一会儿,工作室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能称得上不速之客,必然是一个让夏昕不太愿意在这里见到的人,正是她亲妈夏胜南。
从帝都搬回江城两个多月,她在家只住了几天,而夏胜南又是个大忙人。算起来母女相处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三个小时。这仅有三个小时,自然是不欢而散,之后的几次电话,也都是不愉快的争吵。
她没想到,夏胜南忽然不打招呼就来了办公室。
“妈,你怎么来了?”看到来人,她皱眉迎上去。
夏胜南没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用惯有的审视和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微笑:“我办事路过这边,想着你在这里上班,就过来看一眼。”
夏昕不想当着陆天然和小艾的面,跟她吵起来,便走过去道:“我们出去聊吧。”
夏胜南点点头。
夏昕领着人来到安全通道:“妈,有事吗?”
夏胜南:“我说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夏昕面无表情望着她,母女原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然而此时她的亲生母亲与她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让她有种陌生又遥远的疏离感。
自从大学后,她们每年相处的时间,一只手就数得清,大都是不欢而散,久而久之,她已经不太有家的概念,甚至对母亲这个词也变得麻木。
她记不清有多久没仔细看过夏胜南,此刻这样面对面,才蓦地发觉,她比自己记忆中的模样,苍老了好多,哪怕是擦了粉底化了妆,也掩盖不住面色的晦暗和憔悴。
那个仿佛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女强人,终于也老了。
于是她开口的声音不由自主柔软了几分:“我挺好的,你也要多休息,别总是忙工作。”
夏胜南道:“你不用替我操心,先把自己管好。”她顿了片刻,“原本你长大成年了,我是不想干涉你的,你非要弄这小破工作室那就暂时弄着,我也不再逼你去银行什么的。”
夏昕道:“谢谢。”
夏胜南似是有点疲倦,抬手揉了揉眉心,又才继续:“工作的事我不管了,但你自己是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夏昕没反应过来。
“你已经二十六岁,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不交男朋友不谈恋爱,整天跟个同性恋混在一起,还要不要结婚?你是不是也快变态了?”
夏胜南果然还是能精准挑起她的怒火,刚刚的心平气和,瞬间破功:“妈,你怎么说我我都可以,但请你说我朋友的时候放尊重一点。陆天然是同性恋,但不是变态,我也不是。”
夏胜南不以为意地笑:“行,既然你不是,那这个周末空出来,我带你去见个朋友的儿子,国外留学回来的,现在已经做到投行md,长得也不错。”
“妈!”夏昕打断她,努力克制怒气,“我不会去相亲的。”
夏胜南:“你不想相亲,那你就自己去找,找来了让我过目。”
夏昕笑了“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交男朋友吗?”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找什么人,你都不会满意,就像从小到大,无论我多努力,做得多好,你从来都没表扬过我一句,永远都是挑刺打压。在你眼中,我永远都是一无是处。所以我不想交男朋友,不想连累别人也被你看不起。”
夏胜南斥道:“我那是怕你骄傲自满,你的性格我不压一压,你还不得上天?”
夏昕道:“是啊,反正在你看来是我的问题,我就是个这么糟糕的人,所以活该被你挑刺打压。”
夏胜南也怒了:“你以为你很厉害,你要真有本事,会脑子进水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自己弄个破工作室?”
夏昕不想再和她争论,因为永远都不可能说服对方。
她别开目光,冷淡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铁娘子夏胜南,我永远都不可能达到你的要求,所以你不用管我做什么,我保证不会回去啃你就是。我不会找男友,也不会去相亲,因为我自己找男朋友你不会满意,你安排的相亲我不会喜欢。何况我这么糟糕的人,怎么可能有人真心喜欢,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别的我学不来你,但跟你一样,孤独终老,应该不难。”
“你——”
“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自认做不了好父母,就不会去祸害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