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商君叹了口气,这花自从跟着他,因为有他不时挖泥填丹地滋补,比起在防汛洞又长壮了许多。尤其是白花,已经一扫颓势,十分挺拔。
他趁四帝不注意,飞快将一颗魔丹塞在黑花根须之下。
然而这样的小动作,当然还是逃不过少典宵衣的眼睛。他沉声道:“专心做事。此花固然玄奇,但威胁四界,断不可留。等到除去东丘枢,也定要将它焚毁,方能天地长安。”
他没有明言,但这话说给谁听,却也是一目了然。
玄商君并未出言反对,反而道:“父神……所言甚是。”他话音刚落,黑花就抡起大花盘,用力砸在他头上,然后收起花盘,再也不理他了。
……
因为有实物当前,绘制雏形并不难。但是雕琢到以假乱真,甚至想要蒙骗东丘枢,那可就太过艰难。等到四帝离开,玄商君仍在室中。
地脉紫芝的事,乃是绝密,没有人能够帮忙。他只能亲力亲为,处处耗神。
一次成功是不可能的。玄商君一遍又一遍尝试,天地之间,天材地宝多如牛毛。要从其中找到一种最为合适的,几乎是海底捞针。然而他没得选择。
不知道雕刻了多久,也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材料,终于,他睡着了。
梦里风雪声声,身边的人却温软无比。他将她搂在怀里,紫色的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耳边有人低声喊:“有琴。”他猛地张开眼睛,眼前只有地脉紫芝互相依靠。
相聚只是幻梦。
他摸摸黑花,黑花毫不理会。没办法,他又掏出魔丹和灵丹,分埋于根须之下。黑花得了这魔丹,终于用花瓣跟他蹭了蹭。于是他又逗留了许久。
室外,飞池已经等候很久了。见门打开,他忙上前:“君上。”
玄商君看了看窗外,发现已是午时。他大步出来,中庭内,雪花堆砌了冰树,天界焕然一新。
他站在雪地中,盯着片片飘落的雪花,不知心中所想。飞池等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君上是否歇息片刻?只怕要不了多久,陛下又会传召。”
——他能看出玄商君的憔悴,只是生来乖觉,不会明言罢了。
玄商君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低头凝视半晌,说:“这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又进了室内。
而风雪之中,步微月苦苦等候了七天。正是玄商君雕琢地脉紫芝的时间。
风雪覆盖她,又被她身上的灵气融化。现在,她眼看着那个人开门出来,想要上前,却终究没有。就算上前质问,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她想过了千百遍,然而无论怎么想,记忆百转千回,最后都会回到初见的花田。
她摘下腰间的玉箫,闭上眼睛,再吹初见时的那支曲。曲名采苹。箫音染雪,清丽空灵如昔。
可惜天寒地冻,当年寻音而来的人,未曾回头一顾。
藏识海。
青葵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了个药方。嘲风守在她身边,说:“这个方子……治你的烧伤吗?”
谁知道,青葵却摆了摆手,她的嗓子已经能开口说话,却沙哑不堪:“混沌……外泄,四界需要……药。”
嘲风将方子接在手里,好半天才说:“这些事,自有神族和人间的医者劳心,你何必放在心上?”
青葵急得连连打手势:“神、神族玄商君、乾坤法祖医术出神入化,但……开药不计成本。大瘟疫,要以最少的药,治最多的人。”
嘲风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一直牵挂离光氏。方子我一定会转交岳父。”
谁知道,青葵却又将另一张方子给他,道:“魔族……也有。”
嘲风愣住。
青葵向他打着手势——我也牵挂魔族。
因为你,所以也牵挂魔族。
嘲风伸手接过这方子,神魔两族不和多年,神族开药,是不会优先魔族的。魔尊炎方当然极力争取了一些,但对于魔族而言,这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这张方子,是整个魔族最为需要,也正在渴求的。
方子很快被送回蓬莱岛,交到炎方手上。炎方看了半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旁边,雪倾心问:“怎么了?”
炎方将方子递给她,说:“风儿派人送回来的,是青葵为魔族开的药方。”
雪倾心说:“这孩子,倒是有心。”
炎方说:“若她并非地脉紫芝,必会是魔族之幸。如今……唉。”
雪倾心却对此并不担心,说:“臣妾先照方备药,如今魔族患病者越来越多,这方子来得正是时候。”
炎方握住她的手,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雪倾心目光在方子上一转,已经看见右下角那浅浅的血色指印。她以指腹摩挲:“这是什么?”
炎方到底不如她细心,也是经她一说,这才看过去。但仅仅只是看一眼,他就变了脸色:“这是……噬魔?!”
雪倾心皱眉:“噬魔?”
炎方气极败坏,说:“噬魔母虫,历来由魔后保管。此虫一入魔族体内,立刻便会采血肉为食,生出无数幼虫。以往魔族用它惩治极罪之徒!英招这个贱人,竟然用噬魔对付风儿!”
他拍案而起,终于将对英招的旧情舍了个干净。雪倾心微微皱眉,问:“此虫可有解法?”
炎方说:“这……魔族从前禁医,此虫又用得极少,并无解法。”
雪倾心手握着方子,眼泪如星子,飘摇坠落:“可怜风儿,为了传递消息,不惜身入魔窟,到最后竟然被自己母后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