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下起暴雨。
银色闪电似白龙般撕裂大空,雨水裹挟着冰雹噼里啪啦往地面砸。
行人忙于躲雨,她却躲在墙角哭。
安想额头抵靠在硬墙,沙哑的哭喊声被暴雨吞噬,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满脑子回荡的只有安若明那句——
“像狗一样。”
她的人生被囚困于狭小肮脏的泥里,从出生便被恶意包裹。她不会说话,脑子笨,她什么都不懂,因为她笨,记不清事,所以会努力记得别人的好,对她来说那是微光。
五岁时,安彦泽出现在窗户外。
他递来一朵花,叫她妹妹。
那时她便记住,她有哥哥,并不是所有的哥哥都会欺负她。
他会给她讲故事;会教她认字,会在生病时照顾她,保护她。
那些微不足道的温暖走过整个童年,让她的人生不至于如此糟糕。他也说过“等想想长大,泽哥就带你离开。”
她记着,时刻盼望。
可是——
安想忘了,他也是安家的人,他和那些欺辱他的兄弟们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用了更为残忍的方式。
他让曾经的美梦破碎,更让她所铭记的美好化作可笑的泡影。
他让她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他们取笑她的尸骨,践踏她的灵魂,而安彦泽是这场好戏的主谋者。
可她却记着他,把他当成崇拜的信仰。
雨珠砸在肩头感觉不到疼,安想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低下头擦去眼泪,最后背过身,于暴雨中踽踽独行,不久后,那道身影完全被雨幕吞噬。
第80章
安想回家时已是满身雨水, 湿哒哒顺着身体往地板上坠。她悄悄从电梯的镜子里看自己的倒映,头发一缕一缕纠缠在一起,哭过的双眼又红又肿, 脸颊苍白, 嘴唇冻得铁青。
墨墨看到一定会多问的。
恍惚中,手机传来震动,是裴以舟的电话。
她犹豫几秒, 按灭, 发过去短信——
[墨墨在睡觉, 不太方便接。]
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的声音不是那么好听,裴以舟那么敏感,一定会问东问西, 她解释不清,不如隐瞒下去。
这条短信过去后,裴以舟很快回复:[我刚结束完会议,想告诉你不用准备我的晚餐了,国外项目出了些问题, 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安想打字:[好,路上小心。]
裴以舟:[我可能要走一周左右,等我回来。]
安想又说:[好。]
她放下手机又在门前站了会儿, 待情绪平复才掏出钥匙小心翼翼把门打开, 动作轻缓, 生怕吵到儿子。
客厅里没人,洗手间传来响动, 估计是儿子正在上厕所。
安想趁此机会溜进去, 抽出几张抽纸疯狂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你哪里去啦?”
身后传来安子墨软软糯糯的童音, 他果然刚睡醒, 眼睛都还没睁开。
安想肩膀一僵,没有回头,故作镇定地解释:“去给客人送果汁,可是被雨挡在了路上,所以回来晚了些。”
“喔。”安子墨抬头瞧她两眼,觉察到异常,“你声音怎么回事?”
她声音喑哑,像哭过。
安想知道儿子敏锐,可是不知道他会怎么敏锐,脊梁僵硬的更加厉害,定定神道:“估计是淋雨感冒了,没事。”
说完真感觉嗓子有点不舒服,捂嘴咳嗽好几声。
安子墨皱着漂亮的眉,“那你去洗手间清洗一下。”
“嗯。”安想假意擦拭眉角上的雨水,实则是为了不让他看到哭过的眼。
店里还放着一套之前留下的衣服,安想拿着衣服进入浴室,拧开花洒,垂落睫毛又一次小声啜泣起来。
她多喜欢泽哥啊。
在她冰冷的生命里那是唯一的温柔,如今温柔破裂成利刃,把她的心挖开血口,她无法倾诉,将恨混着眼泪往肚子里咽。
温热的水哗啦啦流着,站在门口的安子墨隐约感觉不太对,由于两人相隔超过半米,所以他也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唯一肯定的是安想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安子墨难以理解,也想不通,索性坐在浴室门口静静等着人出来,等待的姿势像是一只小狗。
安想哭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情绪,原本的悲伤也被抚平。她用热毛巾敷了敷双眼,可是看起来依旧很重,不过以儿子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