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楠记得她那位女同学，打工后没几年就结婚了，因为周围人都这样。

宋楠楠上大学时，她生了孩子。宋楠楠大学毕业时，她又生了第2胎。

计划生育政策是怎么管的？天知道。

她只记得她们参加另一个同学的婚礼时，找找结婚的女同学家小孩盯着桌上的虾仁猛吃。

孩子的妈妈眼睛都红了，跟自己小声抱怨，小孩喜欢吃虾仁，但她买不起。

何止是买不起虾仁啊，奶粉也买不起。

她又要做家务，又要照应小孩，月子也没做好，自己身子歪歪垮垮的，没奶水，孩子也面黄肌瘦。

宋楠楠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还要生二胎？然而女同学却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她周围的人都这样。

她还算好的了，起码没有自我放逐，还在想办法生活。她的周围还有更多的三和大神，连身份证都能主动卖掉。

是有打工皇帝打工女王，可这样的人又有多少？打工妹逆袭去硅谷的故事之所以为人津津乐道，就是因为实在太少了。你要是清华北大的学生毕业后去了硅谷，谁关注呀？

宋楠楠看着张强，少年还是垂着脑袋。他瘦的厉害，脑袋就显得硕大，看上去可怜极了。大概因为自己是成年人的缘故，宋楠楠倒不觉得这小孩的错误有什么罪不可恕。最起码不到要毁掉自己人生的地步吧。

“每个人都会犯错，犯了错误就要接受惩罚，但是惩罚也是相对应的，你不应该为着这点事情就离开学校。我想学校肯定会给你处分，我也不知道是记大过还是什么的。但我想告诉你，其实学校的处分，只要你后面表现好是可以撤销的，它并不影响你参加中考乃至高考。犯人坐牢还可以改过自新呢，何况是你的事情。

你想想看，等到你上了高中大学乃至毕业以后出来工作，还有谁会盯着你初中时的这点儿小污点不放。人生很长，你没必要用一时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一生。

我知道自己没立场跟你说这些，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话，不要退学，没必要。你以为现在的你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但实际上你根本做不到。”

周围的男生赶紧帮忙说话：“就是啊，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的事情还扛不过来吗？”

张强紧紧抿着嘴唇，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只反复嘀咕着一句话：“我要去深圳。”

宋楠楠看着他：“我想你真正想去的不一定是深圳，你只是想离开学校离开厂区对不对？因为这件事肯定会有很多人笑你。他们未必都怀揣着恶意，可是这种嘲笑会让你非常痛苦。

我能够理解你的痛苦，因为论起被嘲笑，整个学校大概没有谁比我遭受的嘲笑更多。我可以说是在嘲笑讽刺辱骂声中长大的，说不定你们当中就有人在背后骂过我。”

对女性的□□羞辱从来没有停止过，骚浪贱是侮辱一个女性最低级又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像宋楠楠这种出生就带着原罪的人，更加是被唾弃的对象。偏偏她还成绩好，是别人家的小孩。

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认定是低自己一等的人压一头。他们要是从来没有欺负过宋楠楠，在背后说过她的坏话才怪呢。

越是小孩子嘴巴越脏，恶毒的越肆无忌惮。

一圈男生都尴尬了，纷纷表示没有。绝对没有，楠姐威武，楠姐霸气，他们只有膜拜的份。

宋楠楠无所谓，她不是原主，并不能真正的感受原主的痛苦。她只轻飘飘地抛出话：“如果我承受不了的话，那现在我早就应该离开学校，把自己锁在家里，不见任何人了。人的脸眉毛鼻子眼睛加上嘴写出来的就是一个苦字，没有谁的人生是不苦的。如果因为辛苦就想要逃避，那么人生避无可避。”

她话刚说完，张强还没反应呢，走廊昏暗处响起了男生不耐烦的声音：“你干嘛啊？真是的，跟你讲两句话怎么了？能吃了你呀。我都分析过了，咱们几个搭档挺好的呀，可以互相取长补短。”

“走开，我才不要跟你们男生讲话呢。”

“哎，你们女生真奇怪，莫名其妙。你看人家宋楠楠不是好端端的吗？还不讲话了。”

女生冷笑出声：“宋楠楠是什么样的人啊？就凭她妈，她比谁都清楚，更恶心的事情她都知道呢。哼！你们巴不得我们女的都像她一样呢，呸，想得倒美。”

声音随着风吹过来，吹的站在楼梯口的人都神色尴尬。

宋楠楠倒是轻轻地笑了，她像是叹气一般：“听到了吧，辱骂这种东西，就从来没有从我的人生消失过。”

她没打算出去将人怼到怀疑人生。她承认她双标，她对于女性的确比男性宽容。只要人家没指着她鼻子在她面前跳着脚骂，就假装没听到吧。何必闹得鸡飞狗跳反而尴尬。况且预备铃都打了，她还有堂自习课要上呢。

结果许晨阳占好了位置，回头拿落在桌洞里头的沙琪玛，刚好听了一耳朵。少年立刻暴躁了，冲上楼来冷笑：“哎哟，陆佳妍，我真恭喜你有自知之明。毕竟像宋楠楠这么优秀的人，你也只能想想心里头美。你当然没可能跟她一样啦。你还能考年级第一啊，做梦吧!”

陆佳妍被当面怼得声音都尖了起来：“对呀，我当然跟她不能比，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可没有那样的妈!”

接二连三拿宋晴说事，宋楠楠真不能忍了。

她直接走到走廊上，眼睛盯着那个气急败坏的小姑娘，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的确不能是谁都能有我妈这样的妈，毕竟像我妈这样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人还是很难得的。即便你没这么出色的母亲，也不用自卑，毕竟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所有的妈妈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你需要的不是嫌弃，而是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加油，努力发掘你妈的优点，你就不用自卑了。”

这小姑娘背后说人坏话叫人逮了个正着，不仅没尴尬，还直接当面撕破脸了：“呸!你妈不要脸，你妈就是公共厕所!恶心死了，我要有你妈这样的妈，早就不想活了。”

宋楠楠冷笑：“我妈要是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估计也羞愧的要死了。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我妈一个未婚女性多谈几个男朋友，怎么了？大清国早亡了，贞节牌坊不流行。新中国成立了这么多年，长在红旗下，你就生了这么个脑子。这是基因突变还是时代的倒退？”

陆佳妍声嘶力竭：“你妈不要脸，你跟你妈一样不要脸，臭破鞋，公共厕所!”

宋楠楠怀疑自己穿错了时代，这话怎么这么像七八十年代的人才会说的。时间都到了21世纪，一个初二的小姑娘居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再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2020年的女德班还宣称点外卖的女人就是下贱呢。

“陆佳妍，你在说什么鬼话？”杜老师从办公室过来，刚好逮了个正着，“这就是这就是你一个学生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宋楠楠好像没看见老师一样，只盯着陆佳妍：“对，我妈是上过当受过骗，被小三过。那又怎么样？那是她的错吗？古往今来谁没有受过骗？萧红被骗过，张爱玲被骗过，再远点儿李清照也被骗过。按照你的理论，他们是应该跳楼还是应该投水呀。

你不去怪罪骗子，反而嘲笑侮辱践踏受害者。你真是好棒棒，九年义务教育教育出你这样的，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先烈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我好羞耻，你居然是我的同学。”

她转过身子，朝杜老师点点头，心平气和道，“老师，我去图书馆自习了。”

杜老师一时间也有些发愣，跟着点头：“好，你们都好好学习。”

舒方圆出了厕所没找到人，兜了一圈才看到宋楠楠回教室拿书包，不由得奇怪：“你去小卖部买吃的啦？”

宋楠楠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拎起书包：“走吧，别耽误时间。”

许晨阳拿了沙琪玛过来，直接塞到她手上：“你吃，不要理那种人。她就是嫉妒，嫉妒你比她好。真是无聊。”

舒方圆愈发满头雾水：“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