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哎呀,你别哭啊,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周二狗在外面养了小的?”三婶不愧多吃了二十年的盐,这反应就是快,覃秀芳都还没说呢,她就直指核心。

这个事周家人还瞒着她,覃秀芳自然装不知道:“我不清楚,就是,其实今天他们想卖的人是我。没有什么再办一次礼的事,他们只不过是想把我骗到刘大舅家,再由刘大舅把我卖给黄老三。只不过阴差阳错,让小兰替我受了过!”

果然如此!三婶一副被她料中的模样,撇嘴说:“这也太黑心了!”

确实黑心,三婶的反应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即便知道了周家人的事,他们也不过当着她的面谴责议论两句就完事了,毕竟这是一个女人地位极其底下,亲生女儿被卖了给兄弟凑彩礼都被认为是正常的时代,又何况她一个童养媳!

所以她不能抱怨,她得装可怜,扮柔弱无助。毕竟人心总是很微妙,习惯性地偏向弱者,更何况她这个弱者还占着理。

所以覃秀芳没提一句周大全两口子的不是,而是自我反省:“三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爹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太傻了,三婶看不下去了,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傻啊,这分明是周二狗在外面有了小的,你最近生病没怎么出门,没听说吧,榆林村那边,还有张家口那个村子里被抓走的男人后来投了解放军,有出息了,嫌弃家里的婆娘没文化,手粗膀圆,比不上城里的女人,回来吵嚷着离婚呢!”

覃秀芳惊惶不安地望着她:“不,我不要被休,二狗哥不会要休了我吧,那我怎么办?被休的女人是坏女人,要是,要是二狗哥休了我,那我,那我就不活了。”

三婶怜悯地看着她:“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就我刚才跟你提的那两家,孩子都十来岁了,男人忽然回来嚷着离婚。她们也一样嚷着跳井上吊的,最后还不都算了,人啊,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年轻呢!”

覃秀芳听了这话哭得更伤心了,不停地打嗝,一副快哭岔气的模样。

三婶很理解覃秀芳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绝望。她是跟着她娘逃荒过来的,来了周家村她娘就死了,举目无亲,周家若是不要她,她连块遮雨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回头若是被二流子、老光棍按到玉米地里欺负了,也没人站出来给她撑腰,恐怕还要迫于压力,不得不跟了欺负她的人。

可怜是可怜,但三婶也没想过把这个大麻烦揽回家,只是嘴上劝慰:“秀芳,你别哭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覃秀芳点了一下头,但还是不停地抽泣。

三婶劝了几句,见劝不了她,索性不劝了:“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

她得把这个惊天大消息分享给她的老姐妹们啊。刘彩云这个黑心肝的,看她以后还装不装得起那副菩萨脸。

八卦已经透露了,覃秀芳也不想应付三婶,抽噎着善解人意地说:“嗯,三婶,你去忙吧,我一个人静静。”

她得坐在门口哭得全村的人都知道周家干了什么好事!而且也该想想怎样才能让周家人把钱吐出来。

她已经跟他们撕破了脸,周家是没法呆了,为免夜长梦多,她得想办法早点弄到钱,进城去。

***

屋外不安宁,不时地有听到消息赶过来看热闹的村民,屋里也很压抑。

原因就出在周家成的这三个战友身上,尤其是周家成的顶头上司连长孙不承。

孙不承块头大,板起脸,自带煞气,很是吓人。

自打在徐忠国家露了面,说那番话后,他就没再吭声,但全程脸色阴沉,表情不善,这也导致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几十号人诡异地沉默了一路。

也不知道是被他吓得还是因为恶心周大全一家子的欺骗,本家的叔叔伯伯兄弟们才会连周大全家的门都没进就纷纷回自己家了。

刘彩云也很怕孙不承,但这个人可是周家成的领导,怎么也不能怠慢,所以一进屋,刘彩云就大方地打了六个鸡蛋,一个碗里两只荷包蛋,端进屋对孙不承三人说:“今天辛苦你们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

孙不承看都没看一眼她放在桌子上的碗。

他不动,徐忠国二人自然也不会动。

不过徐忠国脾气到底要好一些,委婉地推脱道:“伯母,你们吃吧,我们吃了中午饭,不饿。”

“都走了这么远,不饿也吃一点吧。”刘彩云热情地劝道。

徐忠国有点后悔,早知道他也不吭声的。他冲刘彩云笑了一下,没再接话。

那边,孙不承像是没听到二人的话一般,黑沉沉的眼睛如有千钧重,直视着周家成:“你打算怎么办?”

周家成听到这话就知道覃秀芳的事在连长这儿还没过去。

他头大得很,但又不能不表态,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连长,她连字都不识一个,我跟她实在是没有话可说。这怎么过一辈子啊。”

“我记得你也是去年上了扫盲班才认识几个字的。”孙不承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都是泥腿子,谁嫌弃谁啊?连自己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就嫌弃起糟糠来了。

周家成被他揭了老弟,面上火辣辣的。这借口行不通,他只得另想他法:“可是,可是不也有很多战友都娶了新妻吗?而且我听说要拟定出台一个《婚姻法》,里面有规定,凡是咱们这些干部,只要三年不与原配通信就可以离婚。我这些年一直没能捎信回家,符合这个条件。”

孙不承了然地看着他:“所以你是铁了心要跟覃秀芳离婚,对吗?”

周家成知道他不高兴,可事已至此,自己不可能因为连长的几句话就不离了。

但为了他的前程着想,周家成还是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连长,我跟玉洁已经成亲圆房了。跟覃秀芳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呢,我得对玉洁负责。”

需要对姚玉洁负责就不需要对覃秀芳负责了?姚玉洁不过是陪他睡了几觉,覃秀芳还替他尽孝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呢!

孙不承明白劝不动周家成了,索性也不再提这个,而是失望地看着周家成:“那你准备怎么安排覃秀芳?将她卖给老光棍?”

周家成赶紧摇头:“没有的事,我……我也不知道我爹娘会这么糊涂。连长,你放心,他们以后绝对不敢了。你看,我认秀芳做妹妹,给她准备一笔嫁妆,再给她挑个好小伙,行不行?”

怕孙不承有意见,周家成又赶紧追加表态:“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勉强秀芳。媒人找来的对象,得她亲自点头同意,我才会让她嫁。以后要是婆家敢欺负她,我这当哥哥的也一定给她撑腰!”

孙不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端起了桌子上的一个碗,走出了周家,来到大门前,将碗递给了覃秀芳:“一天没吃东西,垫垫肚子吧。”

覃秀芳抬起通红的眼睛,错愕地望着他,顿了片刻后,轻轻摇头苦笑着说:“这是娘特意给你们三位客人做的吧,你吃,不用管我。”

孙不承直接将碗塞到了她手里:“让你吃就吃,啰嗦什么!”

覃秀芳只得接过,感激地说:“谢谢。”

咬了一口嫩嫩的荷包蛋,覃秀芳心情很复杂,重生回来这么久,她还没吃过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