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肆意往外涌。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妻子过世前,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照顾好糖糖。
这些年,他怎么照顾女儿的?
什么都依,唯独结婚生子这件事,必须卡着年龄完成。
不料,酿成大错。
方文华内心悔恨,神情焦急,踉踉跄跄走到秦止水面前,一把扯住他手臂,声泪俱下。
“小水,糖糖太委屈了,表面上看,她为怀孕结婚离婚,实在不可理喻不可原谅,但实际上另有隐情。”
“她不愿意结婚,我却一年比一年逼得紧,最后不惜豁出老脸,豁出命。”
“糖糖能怎么办?我再可恶可恨,终究是她爸爸。更何况,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恨归恨,同时又总想着完成妈妈未尽之事,还了方家恩情。”
“我凭着对女儿的了解,一手把她逼上荒唐路。”
“上次在东隅镇,糖糖说那番话是故意的,她心有怨恨,想讽刺惩罚我。她不知道你在,否则绝不会那样。”
“秦止水,到目前为止,女儿骂我只有两次直呼其名,一次因为妈妈,一次为你。”
“糖糖把你看得很重,说一句心尖尖不为过,小水,我恳请你再考虑考虑,别因为我这个半截入土的糟心老头——”
“够了!”
方唐急呵一声,忍无可忍地从楼梯口冲出来。
秦止水听得正有起劲,从第三方嘴里得知心爱之人如何在乎自己,那滋味甜甜蜜蜜,超级好。
冷不丁被打断,他意犹未尽地睨一眼方唐。
此刻,她穿戴整齐,但声音依然嘶哑,跟几个小时前没什么不同,他下意识笑了笑,眼神宠溺。
“过来吃饭。”
话落,又担心人不会听话,他大步上前,轻轻揽住方唐肩膀,“你先坐,我给你留了好吃的,这就去端。”
见此场景,满脸泪痕的方文华瞠目结舌。
糖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从楼上下来。
刚才那些话,她听到了多少?
看秦止水的眼神举止,显然余情未了,那相亲算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以退为进,刺激糖糖现身,所以此刻,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脑海里的想法不断往外冒,一个接一个,并主动发散、关联,方文华顿时悲喜交集,手足无措。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想咧嘴而笑,泪水却抢先一步掉下来。
他连忙抬手去擦,动作笨拙又滑稽。
方唐眉头紧蹙,受不了情绪外显哭得如此厉害的方老师。
这么多年,看惯了他严肃倔强,抿唇不提往事的模样,今天,他居然在秦止水面前,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说,哭成泪人,就为了推销女儿,恳请对方重新考虑考虑……
无语。
特别无语。
方唐郁闷得耸动肩膀,低声斥责搂着自己的人:“把你手拿开!”
男人依言松手,表现出极大的顺从。
但是下一秒,他握住方唐的手,直接把人牵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将她安顿好,并伸手倒出一杯温水。
“喉咙不舒服就别急着说话了,喝水。”
“……”提及这个,方唐瞬间眼观鼻鼻观心,借着喝水掩饰面上的不自然。
她暗骂,臭男人!太可恶!哪壶不开提哪壶!
岂料,还有更可恶的。
方文华抹干泪水,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总算注意到女儿的声音。
他不明就里,关心道:“嗓子怎么哑了?今年秋天特别冷,你要多穿点衣服,免得感——”
“咳,咳!”
方唐蓦地被一口水呛住。
她又羞又气,真想根据方老师的话如实回一句——没穿衣服喊哑的!看谁比谁尴尬。
最终,刻忍住了。
因为秦止水伸手拍她后背,速度、力道恰到好处,她却感到那是一块烙铁,让人火烧火燎。
她蹭得一下站起,极力冷着脸:“我还有事,走了。”
秦止水眉头一皱,迅速将人拉住:“先吃饭,从昨晚到现在,你还没有吃东西。”
“我不饿。”她挣扎道。
“你只是嘴巴不饿。”
“……”方唐微愣,正要辩驳,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叫声。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方唐倍感羞愤,抬腿要走,秦止水嘴角含笑,紧紧拉着她的手,转而十指相扣。
两人无声僵持着,方文华面露欣慰,扶着桌沿慢慢起身。
他说:“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小水,今天喝得特别开心,下次来东隅镇,我给你做拿手菜。”
说着,他抬腿,没走出两步,咚地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