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宝言之凿凿,指出方唐假怀孕。
面对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在场两位听众皆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听见。
“千真万确!”
方世宝急得提高嗓音,“那份孕检报告出自私立医院,我找朋友问过,完全可以作假,而且——”
“够了!”方文华突然厉呵,“上回你也这么说。宝儿,一家人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不好吗?”
“舅舅,这次是真的,我发现方唐夜店喝酒,刚要上前对质,姓秦的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他指着自己的脸,气愤道,“铁证如山。”
“糖糖在喝酒?”方文华担忧起来,“你走的时候,她回去了吗?”
“回家不是重点,重点是——”
“孕妇怎么能喝酒呢?”方文秀喃喃,随即缓慢蹲下身,捡拾地面上摔碎的相框。
“我的妈诶,你总算清醒了!”
方世宝激动到涕零,“我们被方唐耍得团团转,她结婚离婚、假装怀孕都是为了与家里断绝关系。呜呜,我被欺负得多惨,我妈妈受了多大委屈,舅舅,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面对外甥的哭诉,方文华神情怔怔良久不语。
他好好一个女儿,突然悄悄地结婚,紧接着迅速离婚,然后身心俱疲地回到家,宣布自己有孕,男朋友死在了求婚路上。
多么惨烈揪心的事。
有关孩子,他曾经委婉提及可以不要,但女儿讽刺、拒绝,铁了心要成为单亲妈妈。
后来得知女儿做这一切是为了偿还阿秀恩情,从此一刀两断,他痛心自责,懊悔难当。
如果能够重来,他一定早些敞开心扉,跟女儿好好谈一谈结婚生子的事。
那样,一切都会不同吧!
也许他们父女还会为结不结婚争吵,但绝不会发生为怀孕而结婚、离婚的伤人伤己事。
可时光流逝,哪有重来可言?
痛也好,悔也罢,都只能咬着牙默默承受。
刚才,与阿秀回忆过往,提到方家几代人为香火延续做过的事,几近泪目哽咽。
难受又沉重,他以为目前家里状况已经糟糕到触底。
却不料,还可以更猛烈。
假怀孕!
这样重大的纸包不住火的事,女儿宁愿胆战心惊铤而走险,也不愿坦白,哪怕他早已言明催婚不为孩子。
所以这些年,女儿不止是嘴上不再喊他爸爸,并且心里,也没再把他当作可信赖、可依靠之人。
在糖糖的世界里,他俨然成了一个仅剩血缘关系,需要防备、应付的方老师。
夜浓如墨,满堂苍凉。
方文华神色悲戚,目光落在空中一个虚无的点。
手中香烟渐渐燃尽,红色火星子灼烫皮肤,他浑然未觉,仿佛丧失了对疼痛的感知。
“舅舅!”
等了半晌,不见一点半点回应,方世宝急了,“你倒是拿个章程出来啊,方唐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难道还要袒护纵容?”
“宝儿。”
方文秀轻轻地喊。
她盯着没了镜面的相框,语气异常平静,“别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你断绝关系,你还舔着脸凑上去做什么呢?”
别人指谁,不言而喻。
这一称呼的改变深深刺痛了方文华,他看向自己的妹妹,眼里充满自责和乞求。
“阿秀,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你别跟糖糖计较,她只是一个没了妈妈,横冲直撞的孩子。”
“我哪敢跟她计较?”方文秀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笑容,“我一辈子谨小慎微,为方家鞠躬尽瘁奉献所有,其实,还不如一个孩子。”
话音落下,她拿着相框往卧室走,背影萧索步态蹒跚。
方文华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世宝大声道:“妈,你别走啊,事情还没讲清呢!方唐这么过分,必须让她登门道歉,恭恭敬敬奉上一杯茶,喊你姑妈。”
“吱呀——”
房门被合上,轻缓的声音透露出主人的疲惫、失落。
看着妹妹这样,方文华越发痛心疾首,“是我的错,理当我登门道歉,宝儿想喝什么茶?”
“我哪能喝舅舅的茶!”
方世宝立刻否决,心里头又气又急,怎么会这样?
假孕啊,捅破天的事,妈妈一脸平静,舅舅一味揽错,竟然没人想着指责、教训方唐?
天理何在!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随后瞟一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多了,天亮后要跟陆元元签约,时间越来越紧迫。
可是眼下,老妈出乎意料的反应,打乱了他所有节奏,如果强行商量开店要本钱的事,少不了又得挨巴掌。
想到此,方世宝焦急又发愁,突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舅舅——”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我其实不怪唐姐的,生气是因为甜品店即将开张,我却被打成这样,怎么见人嘛?”
“……”方文华惊诧两秒,随后满脸欣慰,“宝儿,好宝儿!你受委屈了,脸还疼不疼?店铺哪天开张?”
“超疼的,我天亮必须去桑榆市签约,舅舅,你抽空陪我一起好不好?顺道看看医生。”
“好。”方文华干脆应下。
太阳缓缓升起,霞光从云层中迸射出来,将一扇扇窗户装点得格外绚烂、梦幻。
整整一晚,秦止水躺在床上,闭眼也好,睁眼也罢,一直都是清醒的,而且很兴奋。
他被方唐抱得紧紧的。
那杯打翻的果汁,浓稠黏糊,浸湿彼此衣裤,睡着的人浑然不觉难受,但醒着的人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