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在乎就越患得患失, 陈星耀目光灼灼盯着老李,“需要我干什么?模型分析是不是要去公安大学做?”对现在刑事鉴定技术的进展他再了解不过,当年从姐姐指甲中提取的dna样本只有痕量标准,即便现在技术已经发展到可以对痕量样品进行全基因组扩增, 但样本保存不了十年时间,只能做模型比对。
公安大学作为公安系统的最高学府,痕迹检验实验室是目前国内技术最先进的实验室,这样的比对只能去那里做。
老李点点头,“刘霞最近就在公安大学进修,我们刚跟国外交流完,她正在学习用模拟实验生成模拟数据,对未检测出值的痕量测定数据进行估值,我们手里又有可供比对的完整dna链条,结果会更加精确,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你在家等消息。”
几分钟后姜副局长也得到消息,开绿灯为老李放行,不用陈星耀自掏腰包,局里出钱让老李坐飞机去北京。
作为一个连环杀手,能忍受十一年不作案吗?百分之九十九的刑警都会给出否定答案。
路全派了小孙和赵明帮助小陈,三人在局里的档案室泡了一下午,有了凶手的行为模式,他们专门寻找这十一年间年轻女性受害案的卷宗,尤其是那种无故失踪,被发现后失踪人已经死亡的案例。
浩瀚的卷宗材料堆满了整整一个仓库,一个下午肯定查不完,陈星耀提醒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切勿太过激动错过了关键信息。
揉了揉眉心,对小孙和赵明说:“天黑了,你们都回家吧,明天上班再接着翻。”
小孙摇头,“陈队,我又没啥事,再翻一会。”
老赵年龄在那,明白小陈想离开静一静,拉着小孙站起来,“星耀,还有我们呢,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陈星耀拍了拍队友的肩膀,兄弟之间不需要言谢,他都记在心里。
他确实不是一个人,除了队友、同事,他还有甄珍。
父母这边他暂时还不想透露消息,比对结果还没有出来,万一不对,告诉父母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年龄不饶人,他怕他们身体承受不住。
时隔十一年,真凶再现,省城的上空再度飘起鹅毛大雪,陈星耀出了办公大楼,站在楼前的停车场,仰头看向夜空,定定站了半晌,雪落在眼睛里,化成了水。
大渔门口,姐弟俩正在扫雪,甄珍挥着大扫帚,宝库拎了个扫帚头。小孩抬头看见陈星耀走过来,欢快地跑过去,“陈大哥,我喜欢下雪。”
小陈一把抱起小胖孩,小孩荧光绿色棉袄有甜甜的大米花的香味,“我也喜欢下雪。”
店里没客人,怕雪下大了路上不好走,下了班大家立即往家回,没有几个在外面吃饭。
小陈今天罕见地点了一道菜,醋溜白菜。女孩子喜欢酸一点的食物,这是姐姐生前最喜欢吃的菜。
醋溜白菜,甄珍三分钟就能搞定,用干辣椒和花椒炝锅,出锅的白菜又麻、又辣、又酸。
陈星耀默默吃完一整盘醋溜白菜,抬头对甄珍说:“我姐姐的性格就像这盘菜一样,东北小辣椒,骂人很给劲,发起火来,跟个喷火的暴龙一样,小时候我很怕她。有时候她又多愁善感,酸了吧唧的,看红楼梦黛玉葬花那一回,能哭一晚上,哭湿两条毛巾,见到受伤的小猫也哭。”
对面被甄珍搂在怀里的宝库评价,“又哭又笑,小猫尿尿。”
小陈薄唇弯起,说了句重庆版的,“对,又哭又笑,黄狗飙尿,公鸡打锣,鸭子吹号。”
甄珍静静听着,陈星耀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被谋杀的姐姐,今天表现有些不同寻常,难道有事情发生?
停顿片刻,听小陈接着开口,“我一度以为,我姐姐的案子跟美国的黑色大丽花悬案一样,虽然尸体没有那么恐怖,但她们都遇到了高智商杀手,尸体被仔细清理过,提取不到有价值的证据,没有目击证人,那个女招待被杀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我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到我死那一天都解不开我姐姐的被杀之谜。”
见小陈脸上似喜似悲的神情,甄珍已经猜出来,神情紧张地问道:“凶手出现了?”
小陈点头,“他在垃圾堆里蹭破了皮,他就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平静的话语下,内心是无法言说的悲伤与遗憾。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甄珍很少落泪,此时此刻忍不住红了眼睛。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要拼足了力气抓人,甄珍低头对弟弟说:“我听你下午回来跟周大哥学歌,你给你陈大哥唱个《便衣警察》的主题歌。”
宝库立即嚎了一嗓子,“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唱了一句卡壳了,能记住这一句已经很厉害了,小孩还能记住高|潮部分,“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唱完这句,没头没尾又来了一句,“我有热血,不会冻裂。”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小陈重复道,甄珍伸出手覆上小陈的手背,“你不光有热血,你心中有一团火,我对你有信心,一定能抓住凶手。”
宝库的胖手也叠上去,用歌声告诉姐夫,“你就是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有宝库的加持,两天后,在北车厂附近寻找目击者的肖锋和郑飞带回了好消息。
从在西墙垃圾堆发现死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厂子里看大门的、临街住户都问遍了,也没有人提供过有价值的信息,今天他们进行第三遍问询时,好运降到了他们头上。
北车场外墙偏东北的方向有家小旅馆。旅馆再往西一点就是环城路,拉货的大车太晚了怕路上不安全,有时会选择在小旅馆住宿,有位司机昨晚住在旅馆里,睡到半上午起来,结账离店时,碰到在前台了解情况的肖锋两人。
开大卡车的司机不是本省人,隔一周从春城运杂粮到首都。
前两次肖锋来店里的时候没碰到他,听了肖锋的询问,四十来岁,头发乱糟糟的司机回忆,“三周前我车开半路坏了,修车耽误不少时间,下了高速到这里时已经下半夜一点多了,我那车底盘高,视野开阔,我确实看到一辆车,不过没停在厂子院墙外,厂子西墙外面不是有个小树林吗,那车就停在林子外面。
“什么车?”肖锋急切地问道。
“有树挡着没怎么看清,是辆小卡车,我瞅着像是大头五十铃,车牌没看不清,是个深颜色的,当时车上没人,之所以记得清楚,因为我就是开卡车的,也爱研究卡车,看到卡车就多看了两眼。”
虽然司机没拿准,但也算是调查这么久以来他们最大的收获,司机住宿有登记,三周前是一月七号,抛尸的时间被确定。
一支队所有人聚集在公安局六楼开会,陈星耀做概述,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数字,“当初我们做画像时,分析这个人的年龄应该在三十五到五十岁之间,他的作案时长跨越了至少十一年,我认为三十五还是有些年轻,这人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往上。”
正说着,二队的小邱过来敲门,声音急切,“星耀,快,老李的电话。”
陈星耀立即跑出去,三天时间,多次建模,得出的结论一致,老李在电话里正式确认,两件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尘埃落定,陈星耀闭了下眼睛,才开口谢过老李。
计算机技术刚刚兴起,dna数据库刚开始建立,老李帮忙在公安大学的数据库里查找过,没有录入过这个人的信息,这在意料之中,高智商罪犯都善于隐藏,不会留下犯罪把柄。
老天安排他亲手为姐姐报仇,罪犯怎么能轻易就被找到?
队友们听到确切消息,都静默了一瞬,沉默过后更加积极地分析案情。陈星耀接着说案子,“早前我们分析他有车这一点也得到证实,可惜小树林前过往车辆和路人把痕迹都覆盖了。我们先从这个大头五十铃着手调查。”
这车好查也不好查,正宗的五十铃是日本的原装进口卡车,如果找进口车肯定好找,但是国内现在出现好多仿冒五十铃的车辆,外观看起来很像,提供线索的司机也没法确认他看到的是正宗进口小卡车还是仿冒车。
如果是仿冒车,省城这样的车就多了。
“还有过往案例,”路全补充,“星耀他们筛查了一遍,只有四个分别在五年前、三年前、还有两年前失踪的女性跟这几起案子有相似性。暂时还看不出是不是一个人所为,其中只有一个是女大学生,被找到时,胃里有农药成分,应该是服|毒死亡,经手的派出所没有细查,证据不充分,我们还不能把她放到这一系列案件中。”
“所以说,虽然有了点眉目,但是想要抓到这个畜生还是遥遥无期。”小孙恼恨地拍了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