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1 / 2)

鱼毛做好,剩下的相对好办。赫哲族人喜食生鱼,概因当地的水质好,江鱼可以直接拿来生吃。甄珍其实夏天想在店里推出鱼生,想到养殖鱼的品质,遂又放弃。

鲤鱼都是咕嘟变出来的,肉质比江鲤鱼要高出一个层次,用来做这道菜再合适不过。

杀生鱼用赫哲族人的叫法,名为塔拉哈。

“塔拉哈?”吃饱了鱼毛拌饭来到后厨看姐姐做饭的宝库,小手杵着脸蛋,挑起小眉头,一脸不解,“塔拉哈不是羊拐子吗?”

甄珍边切鱼丝边笑着解释,“羊拐子叫嘎拉哈,是满语。塔拉哈是赫哲族语言,是生鱼的意思。”满赫同源,语言有相似性。

这两天被姐姐着重普及了一些东北少数民族知识,宝库已经认识了鄂伦春人的驯鹿,同时还知道赫哲族人喜欢用大鱼皮来做衣服。

皱皱小眉毛,老气横秋道:“语言就是复杂。”

甄珍笑出声,如果这话你不用苞米茬子味说出来,兴许更有说服力。

切好的鲤鱼肉丝倒米醋盖过鱼肉,腌制到鱼肉泛白,就可以用调料凉拌。对了还有鱼皮,甄珍最欣赏赫哲族人制作鱼肉食物时对鱼皮的重视。

像这道塔拉哈,如果野外生活的赫哲族人来制作,鱼不去鳞,切完鱼肉把鱼皮直接扔到火上烤,烤到鱼鳞爆裂,把鱼皮处理干净,切丝跟与鱼肉丝一起拌,柔脆有度,鱼皮从口感上为这道菜增添了别样的风味。

有了塔拉哈,就必须有烤塔拉哈这道菜,鲤鱼依然不去鳞,剖掉内脏后,扔到有余热的炭火里烤,烤得半生不熟拿出来,切厚片蘸酱汁吃。

鲤鱼外部熟透,内里还没有断生,一块鱼肉的口感说不上冰火两重天,既有熟肉的香,又有生鱼的滑,绝对独特就是。

四口锅一起开动,宝库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姐姐练杂技。看了那么多遍,还是看不够。

客人提前半个小时到来,甄珍一见他们的面貌就知道是一家人,两位老人看起来快有八十了,家里四世同堂,一共来了十四个人。

全家人笑起来都一样,身材高高大大,说话嗓门也很大,订餐的应该是这家的大儿子,“我们全家除了儿媳妇和孙媳妇都是赫哲族的,我听别人说你家的鱼做得特别地道,我父母年纪大了回不去老家,想在你这吃鱼,找找乌苏里江的影子。”

原来如此,“那请你们吃吃看,吃完再评价。”甄珍笑着带他们进包间。

先上宴客传统三道菜,炒鱼毛、杀生鱼,烤塔拉哈,神情严肃的老爷子一看杀生鱼的做法就暗暗点头。赫哲族人少,赫汉融合之后,口味也汉化,拌生鱼的时候还放什么黄瓜丝、土豆丝之类的玩意,喧宾夺主,失了鱼肉的本味。

这家饭馆的小厨师做法地道,果然名不虚传。

尝了一口,鱼皮焦香,鱼肉简直不要太鲜,老头觉得能跟他小时候吃过的杀生鱼相媲美,半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鱼生,今天真是来对了,示意大家都吃。

鱼毛甜中带鲜,烤塔拉哈蘸酱汁,鲜上加鲜,配他们自带的稠李子酒,简直美呆了。

一家都是大胃王,甄珍来上干煎鳊花的时候,三盘菜已经秒光。见甄珍特意把干煎鳊花的鱼头对准老两口,家里人都笑了,“我们赫哲人家宴客少不了一道整鱼,确实要把鱼头对准客人,表示欢迎和敬意。小老板,你不会也是赫哲族人吧?我们家原本姓巴亚吉尔,你们家是不是也是后改的姓?”

甄珍摇头,“我是满族。”

“满赫同根,都是鱼养大的,你做鱼这么好,那就一点不奇怪了。”戴眼镜的中年人应该是这家的二儿子,夸赞甄珍。

宝库从门口探出圆脑袋,被老太太看见,对小孩招招手,“漂亮小孩上奶奶这来坐,奶奶年轻打仗的时候,还跟像你这样长相的外国小伙子合作过呢。”

怪不得一家人定居省城,巴亚吉尔家的两位长辈早年参加抗联,抗战胜利之后,被派往省城工作,从此定居下来,再也没回乌苏里江老家。

宝库坐在老奶奶怀里,好奇地看他们吃饭喝酒,小孩看啥都稀奇,桌上的这家人吃完了一面鱼不说翻过来,而是说划过来,老爷爷说,常年在水上生活的民族,最忌讳翻船。

学这家人,宝库让姐姐给找了个碗,倒了汽水,要跟人家一样大碗喝酒,喝之前也学桌上人,小手蘸了汽水,朝天上点三点。

把抱着他的老奶奶逗坏了,低头对小孩说:“确实应该点三点,西伯利亚、大小兴安岭还有蒙古高原的各民族大都信仰萨满教,崇尚万物有灵,点三点就是敬神的意思。”

宝库似懂非懂,不妨碍他欢快地点头。夹了一块炸大马哈鱼给老奶奶,“奶奶,吃鱼。”

“好孩子。”

一桌鱼宴十道菜,大马哈鱼是冷水鱼,甄珍店里有常备的,除了炸鱼快,还汆了丸子,大马哈鱼的鱼籽和鲟鱼子是喝酒之人最喜欢的菜肴,家烧嘎牙子鱼,鲟鱼骨,刨鱼花,还做了道女士喜欢的酸甜口的锅包鱼。

吃兴浓,老爷子和老太太带头唱起了《乌苏里船歌》,“啊朗赫呢哪,啊朗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赫雷赫赫呢哪……”

宝库小嘴张了张想跟着学,郁郁地放弃,这是他学过最难的歌。

一顿饭,巴亚吉尔一家吃得极其尽兴,对甄珍的厨艺赞不绝口。

临走之前,老爷子和蔼地对甄珍和宝库说:“孩子们,虽然我们几个民族的生活习惯、文化都慢慢被同化掉了,但永远别忘了我们的来处和我们本民族的祖先,差异才是美,千篇一律就没意思了,记住咱们是不一样的。”

宝库大声附和,“没意思,不一样!”

一家人笑着离开。

虽然还是没下雪,但终于等来了寒流,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持续了十天,老邱给甄珍打电话,告诉她周末外出拍冬捕。

孩子小,得家长带着,平时家长上班没时间,所以老邱找了周末两天开拍。

宝库的大事业,甄珍必须全力支持,周末歇业,陪宝库去鸭绿江下游的丰湖拍冬捕。本来小陈也要去,但是费劲从大西北抓捕回来的犯罪嫌疑人,什么也不交代,忙着跟他周旋,实在没时间。

省城到哪都方便,开到丰湖也就三个半小时,车上一共十来个小朋友,挺难为老邱的,这些小朋友里除了几个汉族小孩,其他都是他找来的少数民族的小朋友,连服装都是按照孩子的尺寸定做的。

宝库已经提前换上了,上身是白色,领口有刺绣的褂子,下身是豆沙色的肥裤子,腰上系着同色腰带,头上还绑了个布条状头饰,这一套穿在身上,看起来憨憨的。

臭美的不行,问姐姐,“我帅不帅?”

“帅呆了。”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地方,车停在山坡高处,一下车大家都被眼前所见惊艳,大湖一眼望不到边,结冰的湖水在正午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冰蓝色的光,美轮美奂,只有大自然才能雕琢出这样的美景。

丰湖名字起得好,水产丰富,当地每年都会安排冬捕,大部队到来之前已经有小分队拍摄完凿冰洞的过程,当地采用的是古法捕鱼,打“咕咚网”,下“铃铛网”。

小朋友没有台词,是宣传片里的见证者,镜头只要捕获他们的表情即可。

根本不用摆表情,听有人从上游的冰冻拉扯咕咚耙吸引鱼群,那巨大的声波,听在孩子耳中有如低沉的战鼓,开启一场渔猎大戏。

马拉鱼网,上万斤胖鱼被渔网捕获,阳光下闪出耀眼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