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听不明白,却对母亲笑了笑。
赵华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我们红梅是个爱笑的姑娘,以后谁都不许说红梅不爱笑。”
现在国庆节没有法定假日一说,赶上周中大家照常上班。晚上饭点过了,小陈带着张伟找了过来,张伟不是空手来的,他老婆是八王寺汽水厂的,自己职工拿货便宜,用小陈的车给甄珍拉了十箱汽水送过来。
宝库趴在卸下车的汽水箱子上不下来,八王寺汽水虽然历史悠久,但架不住它依然是勾兑的饮料,糖份大,小朋友们都超级喜欢,宝库什么味的都爱,橘子味、荔枝味、香蕉味,不看着他,一次能喝一整瓶。
小孩一高兴就要给人吹唢呐,“叔叔,我给你表演“哔”的一声响。”
小陈头疼,张伟摸不着头脑,“哔”是啥?
甄珍适时地制止,“宝库你忘了?今天国庆,你一大早为祖国献礼,已经吹完三声了。”
小孩挠挠脸,不情不愿地作罢。
终于搞明白宝库表演内容的张伟,笑了好久,这小孩太招笑了,二人转也有人吹唢呐,宝库长大了可以唱二人转去。
鱼丸店忙,张伟没怎么长肉,但精神状态跟第一次见相比,大大不一样了,脸上朝气代替了原先的暮气,说起这个月的经营业绩,常年苍白的脸因为激动,竟然泛起了红晕。
“你们帮了这么大忙,我不能白受着,房租这块该多少钱,一分不少我付给陈叔。付了房租,刨除掉费用,甄珍你猜,我还剩了多少?”
虽然只租了四平米,老陈黄金地脚租金不会便宜,甄珍猜,“七百?”
张伟摇摇头,“一千。”
连甄珍都有些惊讶,跟大姐们出去摆摊卖凉皮不一样,张伟的小店还有不菲的租金,如果算单平米盈利率,小小的鱼丸店远远超过了大渔。黄金地脚永远是黄金地脚,人流就是钱。
“能挣这么多,把我们全家都惊着了,一千钱,我以前得扎四个月纸花,一千块钱也比我弟张超的工资多,挣这些多亏了你们。”张伟唏嘘道。
小陈不爱听人说感谢,打断他的话,问道:“人找怎么样了?”
张伟笑着点头:“我已经联系了一部分病友,首批大概三十个人,他们来我那参观了几天,都想干。人你们放心,有些我熟,不熟的都让张超去居委会打听了,街坊邻居评价不错的,我才推荐给你们,当然都是身体条件还行,能出来干买卖的。”
都是行动派,第二天下午,跟老陈借了间大会议室,甄珍把人召集在一起,开会介绍加盟的具体步骤。
在座的基本都是男的,有些人的病情明显比张伟要重一些,脸色更苍白,身体也更瘦弱。
做好事可以,但也不能没有原则,甄珍讲了要求,“大哥们,我们是做食品的,你们身体抵抗力弱,很容易被传染流行疾病,我们的第一项要求,要定时出具体检报告,营业时要带上口罩,对己对人都好,希望你们能够做到。”
有个方脸的大哥代表在座的说话,“小甄,得了这病我们比谁都惜命,你就算不要报告,我们也会定时在职业病防治医院体检,这些要求我们肯定能做到。”
双方沟通良好,甄珍推心置腹,“黄金地脚有限,张哥的丸子铺你们都看过,所以要做好准备,除非找到跟他一样的黄金位置,大部分店都不一定有他的挣钱。”
有个面色苍白的大哥开口道:“做买卖肯定有风险,我们不图挣大钱,让家里孩子一个礼拜吃上两回肉,我们就满足了。”
这两点大家有共识,剩下就好说了,好些人已经找好了位置,等验过现场之后,就能安排装修。
上次给张伟装修时,招牌等材料备得多,甄珍找给她做锅的冶金厂师傅又加急赶制了一批煮丸子的四格汤锅,店小,准备时间两三天就够了。
得了这个慢性病,大家性格多少都有些受影响,以前话少的现在话更少,开完会出来,说不出太多感谢的话,跟甄珍点点头,把感激深深放在心底。
陈星耀不想甄珍那么累,他有车,对这个城市又熟悉,下班之后,由他开车去看加盟店铺的场地,甄珍只需要负责重新优化丸子汤底。
……
老道口是铁路局的集散地,除了占地甚广的办公楼之外,还有铁路局的附属企业,比如铁路印刷厂就在办公楼后身。
以前印刷厂只对内,不接外部订单,这两年改制,也接些外单,因为有补贴,收费比别的印刷厂低,好些消息灵通的都来这里办理印刷业务。
张权背了一大包样书从印刷厂出来,心情跟背后的大包一样沉重。社里没钱,取样书,没有公车坐,扶了扶眼镜,往大马路上的公交站走去。
干等车不来,小北风一刮,有鱼的腥味从背后吹来。转身看了一眼,见巷子里一家楼上鱼干像银色的小旗帜一样迎风舞动,晒这么多鱼,估计是开饭店的。
中午没吃饭,正好想吃鱼了,工作不顺,更要对自己好点,张权不等车了,背着包进了巷子,走到大渔门前。
现在差十分钟三点,以为这个时间不当不正,店里没顾客,不一定爱开火。没想到进了门,见屋里还有三位年轻姑娘在吃饭。
张权找了张桌子坐下,看了眼菜牌,对漂亮的小老板说:“给我来份红烧青鱼腩,再切一盘羊头肉。”
青鱼是咕嘟昨晚的出品,价格不低,张权点这俩菜一共得花三十多。
教育出版社工资不高,之所以花大价钱吃顿好的,是因为今天是他入社第十五周年纪念日,人生还有几个十五年?今天想独自为自己庆祝一下。
听邻桌三个打扮时髦的姑娘边吃饭边谈论上哪进料的事,张权深深地感叹,为什么现在年轻人都不读书了呢?
甄珍将鱼入锅之后,转回前厅片羊脸肉。
张权注意力被吸引,小老板的动作原样复刻了梁实秋老先生的描述,“一把雪亮的薄刀,横着刀刃片羊脸子,片得飞薄,然后取出一只蒙着纱布的羊角,撒上一些椒盐。”
老先生的书出版社出过,编辑正是他,内容几乎都要背下来了,不知不觉念出声。
甄珍抬头看了眼这个戴着酒瓶底眼镜的大哥一眼,美目含笑,“《雅舍谈吃》?”
张权露出一脸惊讶,随即又明了,技术这么好的小姑娘,估计对美食书籍如数家珍,读过这本书正常。
“让梁老先生惦念了七八年的羊头肉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味?您尝尝。”甄珍笑着把肉端上桌。
羊头肉外层的皮带着胶质,皮下脂肪如膏脂般细白,弹牙嫩滑,夹一片肉入喉,恣意又舒坦,确实是能让老先生躺在枕头上,吃着入睡的好滋味。
羊头肉吃了一半,红烧青鱼腩也好了,甄珍还上了一碗刚焖好的白米饭,张权先浇了一勺鱼汤在米饭上,鲜香浓滑,吃了口酱色米饭,感觉自己要被放倒了。
青鱼是常见的淡水鱼,咕嘟变不出高品种,又在重量上下功夫,甄珍一早开水箱的门,见地上躺了三条快四十斤重的螺丝青鱼,被吓了一大跳。
这种重量的青鱼,鱼腩最美味,肉软,无骨,每一口都是净肉,红烧更能凸显它的美味。
白煮羊肉,红烧鱼腩,张权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