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东回头看她,“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宁香看他非要去的样子,只好跟他说:“就在那边的村子里,村头上有一口吃水的水井。你拎一桶过来就可以了,饭很快就好。”
林建东应一声便拎桶上岸去了,顶着大中午的日头找到宁香说的那口井,打了一桶水上来,拎着桶回到船上,全部倒到小水缸里。
他就是看小水缸里的水差不多吃完了才要去拎的,既然拎了,当然也不会就拎这可怜巴巴的一桶。然后又来回几趟,把水缸装满了。
宁香看他实在是闲不住,也就没再和他客气。等他拎完水看他热了一头的汗,她便从炉子边站起来,在脸盆里舀了半盆凉水让他洗脸。
舀好水宁香仍坐回炉子旁边烧火,因为船停在一片树荫下面,湖面又有一阵阵凉风进窗子,船上倒也不太热。
米饭蒸得差不多了,她把炉底的火撤掉,只留一点小火苗烤脆锅巴。等林建东洗完脸挤在小桌边坐下来,她看向他问了句:“赵家找上门了?”
林建东点点头,“昨晚找上门的,闹得很大。”
宁香盯着炉子底的小火苗,没有说话,表情里自然也没有动容。如果她真的不忍心宁家遭这样的难,当时就不会偷偷撑船躲出来。
她如果想扛这个事,她自信自己有本事能扛下来。
但是这个家,不配她扛。
林建东看看她脸上的表情,揣度了一下,还是把宁家昨晚遭遇的事情全部跟宁香说了。赵家是怎么上门要钱的,没要到钱又是怎么砸东西抢东西的。
宁家现在家产尽绝,一无所有。
林建东说:“房子的砖头都瓦片砸碎了大半,当时许书记不在队里,去公社办事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听说了这事,带着民兵赶到的时候,所有东西都已经全部砸完了,金生叔也被打得头破血流昏过去了,只能送医院。”
听到最后,宁香终于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问了一句:“死了吗?”
林建东看着她,“没有,送医院的路上自己就醒过来了,到医院做了检查,没被打出什么大的问题,拿点药就回来了。”
宁香盯着炉底的柴火灰,忽笑一下,然后又笑一下。
林建东只是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一会后宁香转过头看向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心狠了?”
林建东摇摇头,“心狠的是阿兰,你是受牵连的人,自保不是心狠。”
宁香转回头继续看着炉底的柴草灰,第一次和别人说她家的破事,袒露自己的心情,她说:“我也心狠,我恨他们,觉得他们现在遭遇的一切都是报应。宁金生和胡秀莲两个人是宁兰的报应,宁兰也是宁金生和胡秀莲的报应。”
上辈子吸她的血一家人全都过得好好的,过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多风光得意,这辈子没了她,就成了一群恶狗疯狗,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咬,不留余地往死里咬。
都是自私自利的吸血鬼,吸不到别人的血,只能互相啃骨头罢了。
挺好的。很痛快。
林建东还是看着宁香,片刻出声:“是他们的报应。”
听到这话,宁香又转过头看向林建东。她刚才说这些话只是一时情绪没忍住,她还以为林建东会觉得她戾气重,会往和气的方向上劝她。毕竟没有经历过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情的人,多半都不能体会她的心情,很多人都喜欢劝和。
看林建东附和她,宁香看着林建东放松表情笑一下,心里的戾气也就消了。
米饭放在锅里焖了一会,她拿碗盛饭,然后把提前炒好的菜端出来。菜炒得量不多,还好林建东带了一罐咸菜过来,于是凑合一下也是一顿了。
吃饭的时候宁香跟林建东说:“从这里到咱们公社怎么走啊?吃完饭你给我画个图行不行,我做好绣活,要去公社交活,把钱给领了。”
林建东点点头,“好。”
吃完饭以后,林建东便一边讲说路朝哪个方向怎么走,路过的地方都有哪些标志性的东西,全部都画在本子上,跟宁香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宁香听完拿起几根线条勾成的图,看一会说:“找不到我就问人。”
说完她看着林建东画的这东西又想起来什么,忙起身到房间里。片刻出来,手里拿了一张绣图。
她小心把绣图展开给林建东看,问他:“那张园林图我绣好了,你感觉怎么样?”
林建东看到这幅绣品,瞬间眼睛一亮。如果说他的画是个房梁架子,那眼前这幅绣品就是把他的房梁架子完善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所有细节都让人惊叹。
细腻、漂亮、惊艳绝伦。
林建东有被这幅绣品震撼到,他想拿到手里仔细看一看,但又怕弄脏绣品,所以就没有伸手接,只是坐在旁边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
看尽兴后他看向宁香说:“我没有词语能形容。”
宁香笑一下,她绣品整理好收起来。等她再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她手里捏了一些钱,送到林建东面前笑着说:“说好的酬劳。”
林建东当然是不要,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出力,不过就是闲着无聊在挂历上随便画了那么两笔,哪里就能好意思伸手要什么酬劳。
宁香就捏着钱送在他面前不收,看着他说:“还想找你再帮我画一些图呢,你要是不收,那我也不好意思找你画了。”
听到这话,林建东面露犹豫,然后才伸手接了钱,出声说:“还是找我吧。”
上学期他在学校除了学习本专业的知识,还精进了自己的画技。本来学建筑就是要会画画的,只不过他自己又多往艺术方向上学习了一些。
看林建东收下了钱,宁香也就自然把他当成了搭伙人了,坐下来跟他说:“如果这张图好卖的话,接下来咱们就搭伙做更多的原创,我想做一些古风的。”
她上大学学了一个学期的历史,更深入地了解了很多的中国文化,积攒下来的那些知识,她都想通过刺绣给表现出来,用自己的创意做自己的作品。
林建东自然是愿意画的,他本来就有这个兴趣爱好。本来他画画就是画着玩,没人欣赏也没有用。现在既然可以成为作品创造出价值,他当然更愿意画。
他冲宁香笑一下,“好,有想法了你告诉我就行,一起讨论,我来画。我平时自己也会随手画一些,有机会都拿来给你看,你要是有喜欢的,我就再细化细化。”
宁香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建东还是笑着,轻轻点一下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