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学会走路的小女孩揉揉眼睛,泄愤般撕开了一层又一层裹着的袍服,谁爱穿谁穿,什么破礼仪,她才不要——
“本喵讨厌这个破衣服!破衣服!破衣服!”
“你应该慢慢走。”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听上去和水面一样平静:“穿这种衣服不能奔跑。”
沈凌猛地看过去,发现桥下跪坐着一个男孩。
男孩的年纪似乎和她差不多,但藤紫色的眼睛幽深而静寂,长长的袍角像候鸟的翅膀那样在他身后平整铺开,让沈凌想起古老的湖。
她不由得注意到他的衣服比自己还要长,还要繁重。
他平静地跪坐在回廊的边缘,隐在木桥与房檐的阴影下。
两条羽翼般的宽袖对称交叠在膝间,长长拖拽的袖尾只有末端的小三角垂到了能被阳光照耀的地方——
袖尾三角形的那一小块从木地板上垂落,悬在廊下的水潭之上,那里用丝带系坠的白色小铃铛在光的反射与水的倒映下闪闪发光。
同样是对称而规整的两只三角形,同样是对称而规整的两颗小铃铛。
铃铛的末梢点在水面上,却并未泛起任何涟漪。
“……讨厌。”
沈凌看着这一幕,脱口而出,“你是那种礼仪课会被老师点名夸奖的家伙,然后本喵只能一边罚站一边看你在讲台上示范怎么把这破玩意儿穿好。”
她的礼仪课才上了几个月,内容只有“如何穿着祭司候选服端庄活动”,但沈凌总是学不会。
……学不会就罚站,罚站完还学不会就扣除营养剂,让沈凌饿着反省。
但她真的一点都学不会啊,哪怕是饿得没力气也要抖抖脚挥挥手自己跟自己玩。
男孩讶异地看看她,沈凌的目光从他的衣服落到了他的脸上。
有一滴泪痣点在他的眼角,在小孩未长开的脸上美得惊心动魄。
沈凌盯了一会儿,只好不甘不愿地补充:“……但是你好美,本喵不会讨厌你啦。”
“嗯,如果本喵能够成功当选祭司,你来做本喵的执事吧。这可是钦点哦。”
“噗嗤。”
水面上的小铃铛晃了晃,眼尾有泪痣的漂亮男孩子用袖子遮了遮嘴。
他做这个动作时特别文雅,但和沈凌的礼仪课老师截然不同——里面没有刻意的示弱或柔媚,干净又稳重。
她的眼睛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瞧,但嘴上还不服气:“你笑什么?你在笑本喵刚才摔跤难看吗?有什么好笑的?”
“什么?”对方不解地反问,“我……刚才笑了吗?”
“你笑了呀?”
沈凌很奇怪,她觉得这个问题是废话,她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你笑出声了,你还冲本喵弯眼睛!……哎,你别弯眼睛了,本喵已经钦点你当执事啦!伟大的人物从来言出必行!”
男孩又弯弯眼睛,用袖子遮住了嘴。
铃铛在静寂的空间里晃出声响。
“过来。”他温和地说,对称交叠的宽袖拂开,向她示意,“让我看看你膝盖上的伤。”
沈凌摇摇头:“不了,这个地方很奇怪,本喵着急要跑着去找……”
她猛地顿住。
哎?
说起来,刚才压住心口,那股闷闷的难受的情绪,什么时候消散了?
男孩轻轻晃晃袖子,悬在水面上的白色小铃铛又响了一下。
整个空间也响起了铃铛的清脆声。
“你是说这里压抑的情绪吗?”他平静地说,“摇摇铃铛就会消失。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咦,真的,好神奇!
沈凌点点头,站起身,拖着被扯乱的袖子与下摆,跌跌撞撞往男孩的方向那里跑。
她两只膝盖都被磕伤,走路已经从一瘸一拐变成了一颤一抖——但就这样她依旧卯足了劲儿快乐往前冲,仿佛一点都不痛。
对方看着这小孩狂乱迅猛的跑步架势,有点错愕。
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又脚腕一歪,往廊外的水潭一倒——
“小心点。”
铃铛声纷乱响起,铃铛的主人伸袖猛地攥住了另一个孩子的袖尾。
一拽,一扯,一倒。
怀里顺势扑进了活蹦乱跳的一团,鲜活而快乐地在里面瞎钻。
“谢谢啦!”
沈凌笑嘻嘻地说,“你是个好低等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