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1 / 2)

赶车的又问:“卖了不心疼?”

邻居突然不耐烦起来, 骂道:“赶你的车,管你爹的闲事!”

两个人对骂了几句。

他无聊地听着, 咬碎了最后一点糖块。他听出了邻居的心虚,但他不在乎。

对于已经确定的结果,没什么好在乎的。

马车带他们去了永康城的另外一边, 那里也是郊区,更漂亮、更富有, 也就有着更发达的某一类产业。

他实在受不了车厢里的味道,摔开邻居,钻出车厢,坐到了车辕上。在这里,风迎面扑来,带着马的气味,但总比里面好受许多。

赶车的挥着鞭子,没回头,问他:“赵癞头家的?”

他懒得说话。

赶车的就说:“我看不像。就他那疙疙瘩瘩的脸,生养不出你这样的小子。”

他忽然产生了一丝兴趣,就问:“你知道他骗我?”

赶车的说:“知道。”

“那你打算帮我?”

这回轮到赶车的不吭声了。

他心中那一丝兴趣如火星熄灭。

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就晃着腿,坐在过分臃肿的马车车辕上,看赶车人赶车。

他看着马车从颠簸到平稳,最后停在一座还算漂亮但流于庸俗的建筑前面。马车上的一个个小孩儿被大人赶下去,从偏门进去,接着就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包围起来。

有人指着他,说:“这个最好看,能养成头牌的小倌,多少钱?”

他听见一种粗重的呼吸声,抬头一看,发现是邻居那张布满疙瘩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活像个带毒的癞蛤蟆。

他问:“你带我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没等任何人回答,他自己摇摇头:“好无聊。”

所以他伸出了手。

这双手天生就是傀儡师的手,他也天生拥有傀儡师的能力。从他有记忆伊始,他就能够运用十指操纵无数银色丝线,让旁人变成他的傀儡。

那一天,他没有留下任何人的命,包括赶车的。那些小孩儿倒是尖叫着跑了,他也懒得管。通常而言,他不会杀同龄人,因为感觉太傻了。

他操纵一部分人杀光了另一部分人,然后让这些人自杀。

最后,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鲜血沿着浅灰色的石板缝缓慢流淌。他想看看那些血能不能流到他的脚边,但它们全都凝固在几步之外。

“好无聊。”他失望地说,但也没有那么失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接下来,他打算找点吃的,还有钱,就可以离开了。

但那天他失算了。

其实也不能说他失算,毕竟除非他能未卜先知,否则谁知道太后的人会突然出现?

那群戴着面具、全副武装的人匆促而来时,他正从死人口袋里掏钱。他们从天而降,和他面面相觑。

他冷静地估计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太是这群人的对手,于是有些为难起来,不知道是奋力一搏,还是该装成无辜的幸存者,装模作样地发抖和哭泣。

但太后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那一年太后已经七十岁出头,却仍然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她穿着一身轻甲,被人严密地保护着,朝他走过来。

他被她盯着,有些汗毛竖起:“你是谁?”

太后没搭理他。她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打量了他片刻,摇摇头:“老姜的后人比他厉害得多,可惜是个没心的。罢了,带回去,我来把这个长歪的苗子掰正。”

他立即被人拎起来,随他怎么踢打也没用。他第一次那么狼狈,简直雷霆震怒,可惜他只会乱踢乱咬着发脾气,用所有街上学来的脏话骂人。

太后却大笑:“这小流氓,欠打!掌嘴,他骂一句就打一巴掌!”

他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少下,他懒得数,但反正他坚持痛骂太后,用源源不断的恶毒的话辱骂她。

哪怕他的脸肿得不能看,他也不肯停。

最后,那位老人笑着摇摇头:“居然还是个有血性、有骨气的,可惜是用错了地方。但正好,叫你和我的小阿沐处一处,正好把她带得凶狠些,知道点帝王霸气。”

阿沐,帝王……

他恍惚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这两个词触动。

等他回过神,还想继续骂的时候,他被人丢进了很大一个水池,溅起很大的水花。丢他的人故意用了力,叫水面拍得他浑身都痛,被扇肿的脸更是火辣辣地疼。

太后站在水池边,姿态优雅而轻慢:“在你这张漂亮脸蛋恢复好之前,不准去见我的小阿沐,省得吓着她。姜月章,听到了就应一声。”

这个名字也让他愣了一下。

“姜月章是谁?”他问,终于没再带脏字。

“你的名字。”老人说,“今后你就是姜月章,大燕帝国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的后代,也即将成为我的小阿沐的伴读。”

从那一天起,他过去的名姓永远成了灰烬。它和郊外的阴沟、破屋、堆满死人的院子一起,都成了无人提起的过去,像从来没存在,也像动物死掉后腐烂消失的尸体。

几年后回想这一天,他――姜月章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太后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刚才毫无愧疚、毫无负担地杀了一屋子的人,而且还在镇定地偷钱,但太后告诉他,他会成为她最心爱的孙子的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