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和妈妈不一样, 她是一个精致的女人, 她只记得那个时候,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她那个时候顶着一头短发, 脸上还有晒伤留下来的印子。
外婆说的最多的三句话是――
“你蠢啊,你离婚跟我说了吗?你以后怎么办?别人怎么看你?”
“你以后怎么活?钱又挣不到钱,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带着两个女儿回去认个错,他们家已经够好了,两个女儿也没说什么,又是交罚款也是养着,等以后生了儿子就好了。”
而母亲也不是个受气的主,她会大吵大闹,甚至开始砸东西,一边砸一边骂――
“怎么活?什么怎么活?你们不就是嫌我活着丢脸吗?我带着那两个你们所有人都讨厌的玩意一起去死好不好?或者我现在就去掐死她们,然后你掐死我,大家都开心了!”
“那你去!你现在就去掐死她们!我在旁边看着你掐死她们!”
她那个时候跟现在不一样,人有些时候真的很可怕,她那个时候甚至都没有伤心害怕,只是抱着妹妹,躲在衣柜里,捂住妹妹的耳朵,没有哭,没有难过,只是捂住妹妹的耳朵。
她现在还记得妹妹的身上有一股很不好闻的味道,那是外婆的洗发水的味道,她的洗发水里好像有生姜。
夏笙闻着这个味道,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妈妈?”
夏笙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出神了。
小孩正在跳舞,向老人家证明自己也能当小公主。
当年的女人现在已经彻底老了,坐在她家里的沙发上,慈眉善目,像是披着岁月赠予的属于老人才会有的慈祥。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笙却起了身,把老人家拉了起来:“抱歉,今天有些忙,茶馆不开张了。”
康总感觉到了,妈妈整个人有些不开心了。
“难怪你们这个茶馆生意不好,有客人上门都要送走。”老太太在沙发上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夏笙的妈妈也过来接人了。
对方看了一眼穿着裙子的小孩,又看了看老太太,却没有看一眼夏笙,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把人接走了。
夏笙关上了门,老太太还在问旁边的女儿:“我还没有开始打麻将,你怎么就来了?”
这下子不尴尬了,因为妈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落的状态中。
她还在看电脑,但是捏着鼠标的手几乎是青筋暴起。
康总咽了咽口水,觉得有必要拯救一下鼠标兄。
“妈妈,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夏笙很抗拒,她不想跟任何人聊这个事情,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她。
夏笙摇了摇头:“我不想聊这个事情。”
“上一次我跟你说,我父母双亡是真的。”康总自顾自地地说了起来。
“我一岁的时候,他们本来是去离婚,结果出了车祸,我没有外公外婆,但我有爷爷奶奶,他们讨厌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祸害,尤其是我父母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
“我也不想聊这个事情。”小孩说着说着就不想说了。
夏笙转过头,想了想,安慰地说道:“有些时候,长辈未必就是好人。”
小孩一拍大腿,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从来不敢跟人说这些事情,因为其他人会跟我说,你爷爷奶奶其实也是爱你的!”
“我tmd还不知道谁爱我吗?”小孩义愤填膺地说道:“我是傻逼吗?需要你们一个二个的跟我说谁谁谁爱我!”
夏笙愣了一下,忍不住说道:“对,仿佛承认长辈不爱晚辈,这是一个逆天而行的事情。”
“对!”康总激动地站了起来:“而且,他们就连为了钱敷衍一下我都做不到!”
“把我的游艇和私人飞机给他们疼爱的孙子,说什么我有好几个!好几个那也是我的!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给我讨厌的人?我就是把东西砸了,我也不会给他们!”
是的,他堂哥生日宴的时候,他就带人去把游艇砸了。
夏笙:“……”刚才的共情真是喂了狗了。
康总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现在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我送你一架钢琴吧!”
康总说话间就起身,去书房里拿了纸和笔出来――
“咱们其实是同一类人,都受过伤害,也防备别人。”
“但这段时间我从爸爸那里学到了一个事情――有些时候,困住我们的不是真正的痛苦和困难,而是我们的想象。”
康总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裙子:“我以前超级害怕穿裙子,总觉得一个男孩子穿上裙子就是一种耻辱,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衣服而已,并不是耻辱,所谓的耻辱是我强加给这件衣服的。”
康总从第1次听到暴力狂妈妈的音乐开始,他总觉得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那个自己,那个对世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的自己。
人对于自己,总是宽容和理解的。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他跟着大块头爸爸学到了更多的东西。
康总趴在了桌子上,开始一笔一划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