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2 / 2)

“记得。”说着,他又垂下了眼去看她签的这个字。

张幼双彻底困惑了,她写的这个字是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有问题,漂亮端庄的行楷,唯一的问题是……和署名“观复”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在户部任职多年,见过不少假账,也辨认得清各式各样的字迹。甚至只要看这字迹一眼,他就能认出这字迹的主人是谁。

俞峻他忽然觉得荒谬,身姿绷得紧紧的,心里难得恍惚。

这段时日以来他频频梦到的,与他互通书信的人,竟然是他学生的娘亲,是他人|妻,他人母。

也是,除却这位张氏,还能有谁。

“无事,”俞峻身姿挺拔如落落拓拓的松,良久才道,“娘子可以下去了。”

昂??

张幼双一头雾水地转过身,拽上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夏兰。

何夏兰问:“你与这个俞先生认识?”

张幼双说:“见过一面,但我俩不熟啊。”

就在这时,俞峻蓦然又出声道:“娘子。”

张幼双顿时立正。

俞峻垂眸,没有看她:“笔。”

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毛笔,张幼双“蹭”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哦哦,不好意思。”

面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峻,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笔,却避开了与她手指有任何的接触。

攥紧了手中的笔,俞峻指尖动了动。

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还有些温热,那是温软的掌心所渗透出的潮润的触感,指尖一触,就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

他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掌心攥紧,又舒展开。

最终阖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双眸已经平静沉稳如昔。

许是从来没和女人接触过,这四十年来头一次和女人交往如此频繁,也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悸动。

这些日子以来被牵动的欲望如枝桠般伸向了天空,或许有朝一日,会化作树杈状的闪电,飞沙走石,瓢泼而下,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或许它会化成雷鸣暴雨。

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掠过了讲堂内的一角。

张幼双就坐在角落里,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和何夏兰交换着八卦。

她将头埋得很低,眼里闪闪发光,眉飞色舞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少女,头上却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簪着一支白玉葫芦簪,这穿着打扮无一不彰显着她已为人妇的信息。

就在这时,张衍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俞峻凝立在讲台上,侧脸冷峻,寂然无声。

“先生?”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张衍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了俞峻一眼。

先生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像是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压迫着,静默地压抑和克制。

俞峻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为欣赏的弟子。

男人那双与张衍有几分相似的,微微上翘的眼睛,沉静清冷,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移开了视线。

这场雨被压抑在翻滚的云层深处,或许再也落不下来了。

第47章

古代的家长会其实和现代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说下学生们的成绩什么的。

下了会,张幼双就找到了张衍,一边儿说着没营养的废话一边儿逛学校。

走了一半,忽然看到前面有十多个白衣少年团团围坐在曲水前,煮茶烹泉,分席相对。

一弯清泓弯弯绕绕,羽觞置于荷叶上,顺流而下。

这是在玩曲水流觞?张幼双愣了一下,默默吐槽。大夏天的玩曲水流觞不嫌晒么?可能这就是文人的风雅??

只见荷叶托着酒觞停在了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身前,那白衣少年生得有点儿病态,眉毛很淡,唇瓣很薄,眼神浓墨似的乌黑,浑身气质有些阴郁,同伴们便笑着起哄,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拱拱手,转向了那个主持的青年。

那主持的青年张幼双认得,是之前在门口迎宾的明道斋的斋长,孟敬仲。

孟敬仲莞尔问道:“大学之道,程子曰亲当作新,新字何解?”

那白衣少年昂然道:“新者,革其旧之谓也。亦有去其旧染之污也。新是对旧染之污而言,新与旧,非是去外面讨来,昨日之旧乃是今日之新。”

这是《大学》中的问题。

《大学》是公认的儒门基础教材,朱熹巨巨更是翻来覆去地强调要“先通大学”,所以先以《大学》作为开场热身活动还是很讲究的。

而《大学》归根究底,分外“三纲领”,分别是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孟敬仲的问题也都是不离这三纲领,八条目的。

孟敬仲又问道:“子曰,举直错诸枉,错字何解?”

张幼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评。这又是《论语》中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