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看上去怎么怎么奇怪,偏偏却有种独特的美感。
观音像逼真得在场几个悚然一惊,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要跪下来膜拜。
“你这是……”唐舜梅瞳孔一缩,扭过脸来看她,目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喜交加地看着她,“西边的画法?”
张幼双吃了一惊。
只能说不愧是太太么?
没有隐瞒的隐私,张幼双坦然地说:“是西边的画法。”
那一瞬间唐触触整个人好像都不对劲了。
他看着张幼双的目光立刻就变了,那眼神里有几许怜爱,桃花眼里闪闪发光,嘴角扬起。望着张幼双的目光就像是看个在闪闪发光的香饽饽。
“……”不明觉厉间,张幼双头皮瞬间麻了半边。
三年前,唐舜梅他曾经有缘得到过一副西边传来的画。
是一位西方的传教士赠送给他的。这还是唐舜梅第一次看到西边的这种画法,那所谓的透视光影都令他耳目一新,迅速爱上了,沉迷其中。
奈何这位传教士不懂画,也教不了他。这几年来,他四处寻访,也不过只得到两三副,日夜揣摩。
而面前这小妞画得东西,明显就用了西方的技法!他敢保证!这小妞一定懂得点儿什么!这小妞身上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西边不像什么扶桑、天竺说去就能去的,唐舜梅虽然有意出海往西边去,奈何风大浪大,没资金没条件,只能作罢。
在这方面,唐舜梅可谓是个行动派。
他心中激荡,嘴角上翘,露出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摩拳擦掌,堪比循循善诱的狼外婆,柔和了嗓音,怕惊动了小红帽似的,如饥似渴地问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怎么画的。
张幼双没有藏私的意思,刷刷几笔,画了各种角度的头骨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脑袋对着脑袋,就人体各种结构进行了深入的分析。
唐触触或颔首或拊掌,这般和颜悦色,这般主动,简直吓到了门口这一票人!宝晋堂管事那一张脸开始绿了,吴朋义一愣,旋即大喜过望。
之前那小厮兄弟又惊又懵,几乎失语:……竟然……竟然真的引起了唐舜梅的注意!
唐触触一边学习,一边没忘挑刺:“你画得这般逼真,未免失去了点儿风骨神韵。”
“不。不一样的。”张幼双猛摇头,笔杆子指着画纸,义正言辞地说:“‘惟妙惟肖’,妙属于美,肖属于艺。肖是基础,只有基础打好了,才能任意发挥,做到以‘以浑和生动逸雅之神致。而构成造化偶然一现之新景象’。
就像一个小孩儿,你走路都不会,更无从谈起跑步了。”
顿了顿,张幼双耸耸肩继续道:“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叫《中国画改良之方法》,作者……呃,姓徐,名悲鸿,其中说,然肖或不妙,未有妙而不肖者也。妙之不肖者,乃至肖者也。
故妙之肖为尤难。故学画者,宜屏弃抄袭古人之恶习(非谓尽弃其法)。一一案现世已发明之术,则以规模真景物。形有不尽,色有不尽,态有不尽,趣有不尽,均深究之。”
唐舜梅听得更是惊喜,频频颔首,觉得非常有道理,忙追问徐悲鸿是何许人也。
张幼双嘴角一抽,以自己也不甚清楚随便糊弄了过去。
两人又嘀嘀咕咕,唧唧歪歪了半天。
对于张幼双来说,要不是沈兰碧女士不乐意,她当初就走艺考了。对于画画她还是抱有十分浓烈的热忱的。有人讨论当然也很嗨皮。
其他人面面相觑,见张幼双和唐舜梅讨论得热烈,又不好意思上前打搅。
这个时候唐舜梅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咳咳……
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画纸是收了回来。
恨不得提起张幼双再抖三抖,抖落出点儿干货出来。
“好了。”唐舜梅一手虚虚握拳,抵在下巴上,环顾了一圈四周,“咳……我与这位……这位……”
“呃……张。”张幼双善意提醒。
“咳!我与这位张娘子相谈甚欢!今日就见这位张娘子了。”
还好唐触触还意识到“男女有别”这件事儿,目光一瞥,朝吴朋义招招手说,“那个,你,和张娘子一块儿的吧,也进来。”
他言语里的逐客之意已然十分明显,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好像在说:都识趣点儿,今天就不接客了。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什么反应,留宝晋堂的管事错愕地怔在原地,唐舜梅招招手,再次叫那两小童送客。
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中,张幼双和吴朋义光荣至极地被奉为了座上宾,迎进了那间草庐内。
哗——
门帘扬起又落下。
张幼双、吴朋义、唐舜梅三个人团坐在桌前。
唐舜梅往椅子后面儿一靠,笑盈盈地扫了张幼双和吴朋义两眼。
“行了,人都走了,你俩可以说出你的要求了。”
这个时候,张幼双和吴朋义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齐齐站起身,躬身行礼:“我想请唐相公替我们书坊新出的话本画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