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支着个画架,在徐徐画着些什么,神情专注,眼睫纤长。
秦乡绅突然发现俞峻脚步缓了下来,顿住了步子,这步子一顿,便像是打着旋儿的风雪陡然消散了,安静了下来。
他顺着俞峻目光看去,不由一诧,有意道:
“咦——这不是张衍么?”
俞峻闻言转头望向了秦乡绅,嗓音平静听不出什么异样:“这少年叫张衍?方才他怎么没过来?”
秦乡绅道:“俞先生你有所不知,这少年是个痴儿!他与他那寡母倒也是我们这儿的风云人物了。”
“痴儿?”
“说来也是可惜。这小子的娘亲本不是我们杏子街人氏,不知与谁私通,未婚先孕诞下了他,搬到了咱们这儿来。”
“他说话走路都比别人慢上半拍,五岁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
陶汝衡微讶:“竟有此事。”
秦乡绅笑道:“此事我想周夫子再清楚不过。”
闻言,周夫子皱了皱眉,压下了心头那点不豫之色,
“勤能补拙,基础比旁人慢半拍那不要紧,偏这张衍今日在社学中交了白卷!态度不端,敷衍了事,如此不思进取,不说也罢。”
俞峻没有答话,眼帘半低着,绰步上前,目光落在了这画架子上。
秦乡绅和周夫子面面相觑,举步跟了上去。
这画上画的乃是个凉鞋蕉扇,敞着肚皮的老翁。
寥寥数笔,竟然是将其神其意给描摹殆尽了。
这纸上的线条甚至可以说是潦草凌乱的,但偏有一股生机,竟像活了一般,在纸上动起来。
这时,秦乡绅终于察觉出来了点儿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俞先生认识这少年?”
俞峻一言未发,陶汝衡却露出了目前为止最为发自真心的微笑:“就是他,老夫与危甫欲寻的少年正是此子!!”
也不管周夫子和附近这些社学生是何等诧异,遽然变色了。
第34章
和张幼双一样,张衍他一落笔,就完全投入进了画中的世界。
搁下笔,收起画板,正欲起身离开,一转身,面前却多了道人影,瘦劲如铁,身披着斜阳,高峻疏朗。
顺着这青袍白履往上看,首先对上的是一双冷淡的凤眸,如月沉碧海,又有些冷涩沉郁的意味。
乍一眼,人很难想象,现实生活中竟然真的有人会有这般冷峭的眸子。
虽衣衫俭朴,其清姿难摹,似是那拂景云、拊惠风的青竹化身。
这不是之前那个下棋的……先生么?
张衍微感诧异。
俞峻那两道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小友可还记得我?”
张衍不卑不亢地深深一揖:“先生风姿,晚辈记忆犹新。”
俞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两粒黝黑的瞳仁就像是白水银里头养着的两丸黑水银。
“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衍在脑子里迅速思索了一圈儿,却没任何印象,老老实实地回答:“晚辈不知。”
俞峻道:“我是九皋书院的夫子,九皋书院你听说过么?”
张衍一讶。
身后,周夫子和赵良脸色本来就不好了。
俞峻又道:“你可想去九皋书院念书?”
此言一出,更是齐齐又变了脸色。
周夫子那古板的脸上更是浮现出了些显而易见的慌乱之意。
他可没忘记他刚刚可当着这位俞先生的面骂张衍是个不学无术之辈。
赵良怔怔地看向了张衍。
少年既未露出欣喜也未露出慌乱,如冰似玉般无暇的脸庞上微露迟疑之色:“晚辈……不明。”
俞峻略一沉吟:“令堂何在?可愿带我一会令堂?”
张衍不假思索道:“先生,请。”
俞峻微微颔首,而陶汝衡更是大笑了三声,在众人复杂的视线中,主动上前挽起了张衍的手,并肩离开了河岸。
张衍出去写生一趟,把九皋书院的山长和先生给带回来了,这是张幼双始料未及的。这是什么恶俗的巧遇贵人的起点剧情?
面前的男人清瘦冷冽,凤眸如月沉碧海,锐利如玉刃秋霜,这位先生看上去都将近四十了,竟然还是个帅得惊天动地的帅逼!
看到面前这位先生的一瞬间,张幼双十分没出息地一个哆嗦,手抖了,当场就呆掉了,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