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妇人将那瓜子皮儿吐了一地,或拍着手掌,或拍着大腿,笑了个东倒西歪。
“倒真有此事?”
“哈哈哈哈!我看这祝家的也是被他们家那个倒霉儿子逼得没法子了。”
“竟找了个娼家来作教书先生!你说奇怪不奇怪。”
何夏兰定睛一看,在这妇人中果然看到了曹氏那张狐狸脸。
她也不说话,只抿着唇吃吃地笑,那妖妖娆娆的鹅蛋脸上有点儿泛红,轻声细语地说:“就少说两句!这孩子都是讨债的鬼!”
吐出了个瓜子皮,曹氏长叹了口气,“这当娘的又有哪个是容易的!我和家里的那位这几天为了请章夫子来家,低三下四的,哪里不是说尽了好话,赔尽了笑脸!”
众妇人又忙安慰道:“那也是你家良哥儿争气。这章夫子我听说等闲不去别人家教书呢。”
曹氏便笑道:“争不争气不晓得,不过章夫子的确说喜欢我们家良哥儿,也不知道他这个皮猴是怎么入的先生的眼。”
何夏兰悄悄支着脖子听着,只觉吃了一个蹬心拳,气得火冒三丈。
又来了。
又来这一套。
每次都搁这儿装好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这不知道倒还好,一听何夏兰险些气了个七窍生烟。
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杏子街就这么大,街坊邻里之间,哪有什么事能瞒过那些个不要脸的“顺风耳”、“千里眼”。
叫双双给保儿补习的事儿迟早会被人给捅出去。
她也冤枉啊。
她之前这不是答应了双双不把“三五先生”这事儿到处乱说么?再说了家有宝货,谁不想藏着掖着,只让张幼双教保儿一个。
一咬牙,何夏兰捋起袖子,往前走了两步,冲那边儿狠狠地啐了一口,扯着嗓子大喊道:
“曹意儿!你这个在人跟前戳舌儿的小贱种!我打你嘴!”
这嗓门像个响雷似地炸开,众妇人都吓了一跳,哪里想到何夏兰突然出现,面色都变了。
何夏兰巍然不动,叉着腰,逮着曹氏就是一顿痛骂:“你个没脸没皮的小淫妇,惯会在人前嚼舌根的小蹄子!”
“哪天定将阎王爷剥了你的皮,拆了你这副贱骨头!”
曹氏又慌又臊,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这没用的爹好歹也是个童生,她平日里自诩是出自书香门第,有些小才,与这些俗妇不是同路人。
被何夏兰在人前逮着了,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奈何是自己理亏在先,只好哀哀地叫:“婶子!婶子你误会我了!”
何夏兰愈加恼火,气不到一处来:“放你娘的狗屁!”
“双双清白人家的姑娘叫你们这样言语糟蹋的?你自己这不清不楚的小蹄子,还张着嘴说人浪。”
……
“双双清白人家的姑娘叫你们这样言语糟蹋的……”
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出来倒水的张幼双不由一愣。
默默道: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回事?
果然就看到了何夏兰叉着腰,以一敌十,逮着曹氏破口大骂。
周围忽地安静了下来。
非但那几个妇人不吱声了,就连哀哀求饶的曹氏也不说话了。
何夏兰察觉到不对,一回头,就看到张幼双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在灯火的映衬下,幽深得如一汪深潭。
看得何夏兰陡然一惊:“你怎么来了?”
下意识地皱眉道:“快快快!回去!别让这些腌臜的话污了你的耳朵。”
看到何夏兰这关切的模样,张幼双有点儿哭笑不得。
帮着她带孩子的是何夏兰,私底下和自己小姐妹悄悄说她八卦的也是她,如今站出来帮她说话的也是何夏兰。
张幼双非但没往后,反倒还往前一步,将手里这一盆污水就地一泼。
哗啦!
这回张幼双一点儿都没客气,全都泼在了这几个妇人脚边,曹氏的裙子上。
众妇人叫了一声,纷纷往后退去。
曹氏面色青青白白,哀哀地看着,唇瓣直哆嗦,但对上张幼双这似笑非笑的眼,又不敢说话了。
这张幼双长得虽然嫩生了点儿,但怎么、怎么看着就让人怎么发憷呢,这和人吵架还偏偏带着点儿笑。
张幼双这才轻快地拍了拍手掌:“这不是出来倒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