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宫里进来发生的事情,白皇后屏退左右便细细与徐宴分说。
徐宴远在扬州之时便接到过京中的来信。事实上,许多事情白皇后不说,他心里都有数的。徐宴在内阁得万国凡老爷子看重不是假的。老爷子是真将徐宴当接班人培养,许多事情都会及时告知徐宴。三个月内宫里死了两位皇子之事和朝堂上发生的诸多变故,徐宴早已经一清二楚。
“不,这里头没有那么简单。”
白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有些内里的糟污比朝堂之上的人知道得更仔细。尤其宫里出的这两桩事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出一年,朝堂之上必定会有大动作。陛下如今身体堪忧,更加疑神疑鬼。他是绝不会容许禹王一脉在朝堂上蹦跶多久的。”
白皇后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为武德帝就是这样的小人。明明如此平庸又不务正业,却将皇权和地位看得重于一切。涉及到利益和皇位,哪怕是亲儿子那也能是仇人。
关于这一点苏毓也深有体会。亲眼目睹武德帝一剑刺死白清乐,苏毓对他的心狠程度有了深刻的记忆。
“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身子明明康健得很,为何突然就……”
白皇后闻言眸光微微一闪,偏过头去:“人老了,于女色上还不收敛,自然会出事。陛下平日里看似身体硬朗,其实这么多年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生老病死,这是人之常情。”
苏毓没注意到白皇后神色的不自然,徐宴却注意到了。
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抚着灼灼的小脑袋瓜,他不禁垂下眼帘思索起来。事实上,这一年以来,太子的聪慧出乎意料地获得到了诸多朝臣的认可。渐渐的,乘风在朝中有了不少支持者。其中坚定地支持太子的便是以太傅曹铭为首的三公三少。
先不说这六位本就是太子的师傅,日日教导太子课业和帝王之术。他们几家的身家性命都跟太子绑在一起的,自然是事事以太子为重。毕竟只有太子好了他们才会好。就说日日朝夕相对,曹铭等人对乘风的秉性知之甚深。他们认为乘风天性聪慧且仁善,周听不蔽,小小年纪已有明君之相。比起名不正言不顺的禹王晋凌钺,他们自然是推崇正宫出身挂在皇后名下的乘风。
朝堂之上对太子的诸多赞言,让朝中势力渐渐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还是支持禹王,毕竟禹王早已成年,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另一派支持正统,只认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大历之主。
随着乘风越来越被认可,禹王一派就越坐不住。原本晋凌云想着太子年幼,离继承大统还早。即便如今担了储君之名,真正掌权至少还有十几年。届时谁坐在那高位之上,那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但这一次武德帝差点死在女子的肚皮上,着实惊着禹王了。
禹王等不起。他如今年近而立之年,没有多少青春可等。着实担心武德帝这一去,储君登基,皇位没他的份儿。多年的筹划就此落空,他如何忍受?自然就搞起小动作来。
禹王的小动作越来越多,武德帝对他的厌恶就越甚。原本还顾念着父子亲情,如今只将他当做那躲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鬣狗,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你们不必忧心,无论如何,吾跟太傅都会护好乘风的。”
白皇后告知这件事不是为了恫吓,而是让徐宴做好应对的准备,“这一次宴哥儿治水有功,又整治了瘟疫,至少连升三级。正好户部有一个职缺空出来,吾会跟陛下提议让宴哥儿补进去。只是禹王盯着这个位置许久,也有了个人选正准备占掉这个职缺。若是宴哥儿不上,禹王一派少不得会找麻烦。”
这件事徐宴早心里早有数。
早在离京之前,武德帝便暗示过徐宴。这次派徐宴南下治水原本是去镀金的。武德帝明确表示过徐宴回来后便会升迁。武德帝亲口承诺,所以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娘娘安心,臣省得。”
白皇后看他不慌不忙,知这女婿素来有成算便也不多说了。
这会儿天色已晚,寒风呼啸的,似乎又要下大雪。小夫妻俩儿长途跋涉回京,也疲乏得厉害。白皇后想想便没留两人下来用晚膳。夫妻俩只在未央宫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两小孩儿走的时候哼哼唧唧的,舍不得外祖母。但被苏毓眼一瞪,乖乖地被嬷嬷抱着跟上来。
一家子刚出未央宫就看到杨秀甩着拂尘就在门外,仿佛等候多时:“驸马爷,陛下有请。”
徐宴看了一眼苏毓。
杨秀笑眯眯的:“陛下只请了驸马爷,公主殿下不若先回府休整?”
苏毓眨了眨眼睛,有些猜不透武德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才两人在时武德帝说了些奇奇怪该的话,这会儿又单独召见徐宴。她走到徐宴的身边替他理了理衣襟,轻声道:“那便这样。你便先随公公过去,我这带着孩子便先回去。”
徐宴点点头,于是便随杨秀走了。
杨秀临走之前向苏毓行了一礼,笑道:“不必担心殿下,兴许是件好事呢?”
苏毓心口一跳,抬眸看向他。
杨秀什么都没说,领着徐宴便走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赣南官员对大雨隐瞒不报延误最佳时机, 酿成大祸,自然严惩不贷。除了赣南的官员,南下的万宝园等人也将受到惩处。此事不必多说, 有罚自然有赏。
武德帝的赏赐比徐宴预料得更早到来。
关于这次治水和赣州瘟疫, 徐宴所作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原先还在心里酸徐宴运道好, 靠裙带关系才爬到了如今的地位的人, 在见识徐宴的这番作为以后都一一闭嘴了。毕竟他们心中自诩才能不输徐宴,却也不敢夸口说自己能将瘟疫和治水两件事做到徐宴的程度。
即便能做到, 当时的情况,他们未必有那个魄力和先见之明事先预见瘟疫并妥善处置。
能力这种东西是口说无凭遇事见分晓的。他们如今手头的事都不一定做得尽善尽美。像治水和政治瘟疫这种大事,他们就更没有能力承担。这般一经比较, 彼此自然高下立见。
说酸话的人少了,嫉妒的人却更多了。毕竟这次事件过后,徐宴不出意外要晋升。他才将将踏足官场一年不到的时日,旁人这个年纪还在熬资历。偏生徐宴与众不同, 一次瘟疫便连升四级, 直接从六品修撰直接晋升为内阁侍读学士。
这个名分一定下来,徐宴便等于正式进入内阁。往后便是板上钉钉的内阁一员。
说来,大历的内阁与历史上内阁相似但不尽相同的。大历内阁是当初建朝时,晋王室祖上武将出身, 对治国并不是太精通。为了维持朝堂的稳定, 选择了当时比较擅长治理朝政的官员组建了内阁。内阁作为圣上的左右手,陈元都是身兼数职的。
徐宴也不例外, 除了提升为内阁侍读学士以外, 接任太府寺少卿一职,掌钱谷金帛主贷币。
他今年才将将过了弱冠之年,二十有一。这样的年岁在放眼望去满室华发的朝堂, 实属太年轻。朝堂之上,许多熬了十年二十年还未出头的官员,对于徐宴这突飞猛进的升迁速度,自然是不满的。依照大历官员升迁制度,于国于民有大功,方可连升三级。但一般连升三级者,也需要一个闲职过度。太府寺这样重要的职缺,怎么都不该分派到徐宴的头上。
圣旨一下,一片哗然。朝堂上下的官员都震动了。尤其是以禹王为首的官员,嫉妒得咬牙切齿。连番地进谏,痛斥武德帝揠苗助长,不顾伦常。
武德帝又岂是那等善于纳谏的明君?他素来唯吾独尊,肆意妄为。
且不说这些以为自己在朝堂有一定地位,身负重职,说话必定有分量的官员被武德帝骂得狗血淋头。有几个架势闹得大的,直接被武德帝定性为以下犯上,罚奉停职。他这一手露出来,吵吵嚷嚷的朝堂彻底安静了。再是争一口气也抵不上项上乌纱帽。
徐宴官职已定,月初便上任。且不说徐宴上任受到手下诸多为难,收服这帮子人还得多花心思。就说大历的朝堂,掩在祥和之下的矛盾还是渐渐浮出水面。
京中的诸多要职是被世家子弟占据。大历建朝不算太长,历时三代,到武德帝这一代才将将第三代。京中不少世家乃前朝就在的,枝繁叶茂,势力盘根错节。如今的九寺五监里充斥着京中世家势力。武德帝上位二十多年,从未想过铲除朝堂之上的世家势力。这一吐血,反倒有了动作。
功劳不属于一个人,所有冲在第一线的人都为此付出极大的努力。徐宴居头功,其他人也会论功行赏。
其他人先不多说,苏毓是无论如何都要赏的。毕竟这次事情苏毓所作所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有苏毓的慷慨解囊,不畏艰险,这次赣南的瘟疫不一定何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