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徐宴弯腰从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他没说话, 走过来递到苏毓的手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梨花木小方盒, 顶部雕了不起眼的五福兽首。苏毓不明所以地打开, 里面是两张地契, 一叠汇丰钱庄的银票和四个仆从的身契。
苏毓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银票都是百两面值的。统共五十张。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这么多钱哪里来的?”苏毓经常在书桌前作画,从未想过那张书桌的下面藏着这些。
徐宴眼睑低垂,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眸, 并未说话。
苏毓盯着他的脸,明明日日相见,苏毓这时候才发现他的长相似乎变了。不知何时, 徐宴早已褪尽了少年气,优越的骨相轮廓显现出来,整个人越发清隽锋利。他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淡然神情。偏生他唇天生红的似朱墨晕染,嘴角天然勾上去……硬生生成了一幅勾人的桃花相。
“宴哥儿,既然到了这一步,希望你不要瞒我。”
徐宴眼帘抬起来。那双眼睛露出来,冷淡的眼神立即将这桃花相给冲淡了:“还记得金陵孙家么?”
苏毓一愣,当然记得:“孙家怎么了?”
“孙家如今的掌事人,孙子文,是我的人。”
一句话落下,苏毓有些不懂。孙家好歹是金陵五家巨贾之一,怎么突然……细想想,苏毓忆起一家人在金陵时,孙子文带一帮纨绔奚落芳娘李树才夫妇之事:“李家事情是你做的?”
徐宴掀开眼帘瞥了一眼苏毓,没说话。
但他不说,不代表苏毓猜不到。能指使得动林清宇亲自去收拾甄婉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芳娘?
苏毓眉头皱起来,倒不是在怪徐宴做事太过狠辣。能从一介寒门学子爬到首辅之位的人,怎么可能是善茬?苏毓只是诧异他做事的效率。所以,这厮私下里到底做了多少事?不是一直忙于学业抽不开身么?明明总是忙于学业,也没见徐宴怎么奔波交际。他到底如何做了这么多事?
觉得惊奇,苏毓抱着胳膊绕着他转圈。刚一动,感觉屁股后面跟着个人,低头看,见徐乘风这小孩儿拽着她裙子跟着她打转。
苏毓:“……你去替娘看看弟弟妹妹,看他们是不是醒了?”
徐乘风眨巴着大眼睛,拍着胸脯用力保证:“娘,我长大了,这些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嗯,知道,”苏毓点点头,敷衍道,“娘请你去门外替娘看着,不让人靠近这屋。”
“可是我……”
“去。”
小孩儿嘟了嘟嘴,悻悻地出去。
人走了,苏毓才皱着眉头问起徐宴这里头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时说来话长,这件事从当初孙家掳走苏毓那一事以后,徐宴便对孙家动了心思。他这人别看着万事不上心,其实特别记仇。当初孙家老二的举动完全触犯了他的底线。徐宴这厮不动则已,一动手就直取人命脉。不过说到底,也是孙家内里一团乱给了徐宴可乘之机。
他做事向来擅长借力打力,眼明心明,洞察人心,无师自通这运筹帷幄的能力。当时他刚好被白老爷子收为关门弟子声名鹊起,日日与冀北候京中勋贵子嗣之流往来。一身令人信服的气度加这背后的声势,收下孙子文替他做事,易如反掌。有他在背后替孙子文出谋划策,不到三个月,就让孙家乱成一锅粥。孙子文趁乱上位,他再捏住孙子文的把柄,孙家便成了徐宴的囊中之物。
但这些阴司的事情,徐宴并不愿苏毓知晓。这些年他的漠然做派怕是在毓娘心中早与白眼狼无异,出于一种莫名的心思,他不愿让本就不磊落的形象再添污点。
“钱的来路没有问题,”徐宴避重就轻,“你且用着便是。”
苏毓审视地打量了徐宴一会儿,放过这一茬儿。
如今不是纠缠徐宴的钱财从哪儿来,而是他们一家得尽快搬出去:“宴哥儿,许多事情我不问你,但你自己得克制你的底线。切莫一时激愤冲动行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小夫妻俩在屋中详谈半日,次日一早,苏毓便去了苏李氏的院子找她说起了搬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