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的记性比苏毓好太多,他仔细打量的苏毓。如今的苏毓,一双潋滟如秋水的桃花眼,鹅蛋脸,鼻头小巧,唇红齿白。肤色虽不算太白皙,但也均匀干净。其实仔细看便知,与苏楠修除了一双眼睛,别处都不太相像。但一双桃花眼,天底下又并非独属于苏家人的。
“不太像,”徐宴摇了摇头,“若要论像,你与白姨倒是有几分轮廓的相像。”
苏毓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笑了:“这倒确实是缘分了。”
不管怎么说,苏毓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古怪。她与徐宴只得到蛛丝马迹的线索不同,苏毓此时是站在一个上帝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回顾整本书,书中毓丫死的也颇为不明不白。
踏死于马下,这也太目无法纪了。
事实上,当时的徐宴已经入朝为官,且在恩师友人的帮助下颇有几分当朝新贵的意思。就算甄家人胆子再大,想为甄婉讨公道,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当朝状元郎的夫人当街杀死吧?再说,杀死毓丫的还不一定是甄家。如今看来,毓丫如今以后经常来往的乡野友人也十分有可能……
另外,按照正常的逻辑,拐卖这种事情,若非有人存心设计,发生的概率实在太低了。即便在现代,除非是那等生抢拐卖的拐子恶意盯上,否则丢孩子的从来都是少数。古代的勋贵之家就更不可能了。勋贵的子嗣可不是乡野平民,孩子多了都放养。勋贵家的子嗣都十分贵重,到哪儿仆从前呼后拥。这种几个仆人不错眼儿地盯着还能弄丢,那苏毓宁愿相信是存心的。
若是苏毓没记错的话,那苏楠修也是后来找回去的:“且不说我是不是定国公府的子嗣,怎地定国公府的规矩就如此的松散?丢了一个,怎地时隔几年又再丢一个?”
“大家族里是非多,”徐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内里的争斗,外人无从揣测。”
……这倒也是。
苏毓忆起芳娘的这几次针对,不由又道:“你说,你们书院传的那些流言,是谁做的?甄婉还是芳娘?”
“应当是甄婉,”这事儿都闹成这样了,也没必要瞒着苏毓,“但与芳娘脱不开关系。”
苏毓挑了下眉,想想也是,那芳娘不知怎么地倒是跟甄婉混在了一起。双门镇徐家的事情,也只有芳娘才这么清楚。说到这个,苏毓倒是想起来:“除了这个,你还找我谈什么。”
徐宴眼睫颤了颤,将早早写好的婚书拿出来,推到了苏毓的眼前。徐宴的字儿写得委实不错,怪不得当初抄书,他能挣不少银子。笔力很深,铁画银钩。若是认识他这字儿,绝想不到这样锋利的字是出自徐宴之手。苏毓将婚书拿起来,翻看了下,缓缓合上。
“我请了老师为你我主持成亲仪式,不过你另有打算,我遵从你的决定。”
苏毓心口砰地一跳,抬眸看着他。
“你若是想回苏家,我会尽我的全力帮你。”确信了苏毓的身份,内心反倒更乱了。他此时端坐在苏毓的正对面,那双眼睛安静地凝视着苏毓。
苏毓不说话,徐宴的心便犹如被一只手捏住,微微有些窒息。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毓,等着苏毓的决定。走,还是留,从前徐宴从未觉得这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当真正面临苏毓选择之时,他才体会到煎熬。
苏毓垂下眼帘,回不回定国公府,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决定的。
这个定国公府,且不管到底有多少富贵,都不是一个好的归属。
其一,苏毓不是毓丫,苏家也并不是苏毓的家。苏家的事情若是真的,那这也是毓丫的东西。苏毓与徐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法选择,但她如今却可以选择不开始苏家的关系。并非冷血自私,而是她不认为定国公府对毓丫这个丢失的姑娘能有多少情分。
双方都没有情分,就不存在什么认亲的戏码。他们如今巴上去,无论怎么说,都属于攀附。苏毓不想去攀附那点儿微薄的血缘关系,去分苏家的一杯羹;二来,其实不必多想便知国公府的内里是一团糟的。她如今将徐家的日子经营得不错,何必去掺和后宅妇人们的争斗?
“你想借国公府的势么?”苏毓怀疑地看了一下徐宴。
徐宴没等到答案却听到这样的话,不由笑了。他舔了舔嘴角,心里莫名有一种难受涌上来。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抬起来,头一次露出了锐利的光来:“……毓娘觉得,我需要借国公府的势么?”
苏毓冷不丁被噎了一下,抿了抿唇,没说话。
事实上,徐宴拜入了白启山老爷子门下,有白家在背后做支撑,确实不用。但苏毓这人就是心眼儿坏,她总是以最恶意去揣测人心。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徐宴再清高再聪慧又怎样?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少年人罢了。此时看徐宴锋芒毕露似乎有些不高兴,苏毓顿了顿,道:“我不会回去,这件事就此搁置吧。”
徐宴的眼睛缓缓地亮了亮,他坐直了身子,灼灼地盯住了苏毓。
“毓娘,”他最后确认一下,“十之八九你才是定国公府的二姑奶奶,你当真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