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冷笑三声,“陛下好胆识,难道陛下不想复国了?”
“非有好胆识,”牧临川抚着自己一双断腿笑道,“只是不怕死。”
“叛军入城,孤被人砍了一双腿,自城楼丢下。再大的阵仗都见过了,死又何惧?”
似是看出了孙循的不悦,牧临川又淡淡道,“我如今不过是众所周知的一皆废帝,还断了腿,幸蒙大将军不弃,才博得一丝苟延残喘之机,有一片瓦遮身。”
“复国不复国,于我而言,已无多大意义。”
“我如今以残废之身苟活于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
牧临川这一席话给足了他面子,孙循微感讶异,目光落在牧临川这一双断腿上,也不由叹息了一声,怒意稍稍散去。
再看向牧临川的时候,倒也有点儿敬佩他这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态势了,心里反倒升起了点儿同情之意,爱才之心。
许是察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稍有缓解,牧临川又苦笑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孤也不瞒将军了。拂拂从上京一路追随孤至此,承蒙她不弃,孤早已立下誓言,为了她这份心意,永不纳妾。”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又怎可作这背信弃义的薄情郎。”
孙循一阵不言,目光自他脸上掠过,牧临川也坦坦荡荡任由他打量。
半晌,孙循才发出一声“哈哈”的短促大笑。
“原是如此,陛下倒也是个重情之人。既然这样,某也不好再做那帮打鸳鸯的恶人了。”
孙循他倒不愧为一方枭雄,拿得起放得下,说变脸就变脸,立即走出案几前,站起身行了一大礼,露出了点儿痛心疾首的自惭之意,“唉,方才是臣失礼了,望陛下见谅。”
牧临川哪里会与他计较,少年忙露出一副虚伪的“受惊”之色,起身去扶,紧紧握住了孙循的手,长叹道:“将军客气了。”
又是一番君臣相亲的画面,一场无形的风暴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待牧临川离去之后,孙循这才坐回到了桌前,冷笑了一声。
未多时,孙英从内室走了出来。
青年凝视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整理裙裳,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倒也不失为一介雄主。”
孙循冷哼一声,明显不以为然。
孙英问道:“阿耶就这样放过他了?”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真在这儿宰了他?”
望着牧临川离去的背影,孙循心里有几分不痛快。
他自然是不相信牧临川这什么“不想复国”、“将生死置之度外”、“与发妻立誓”的鬼话的。
孙循冷笑:“哼,一朝天子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倒是安之若素,拿得起能放得下,不惜与我赔笑。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小疯子连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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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他这穿鞋的,又要借他的名,又觊觎他的铁骑,自然舍不得杀了他了。
孙英笑道:“也是阿父英明,将并州经营得当。阿父身为一方霸主,碰上阿父,牧临川也不得不给阿父面子。”
孙循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别搁这儿拍马屁了。你来这儿不就是想问自己的婚事吗?”
孙英微微一僵,旋即苦笑着拱拱手道:“果真瞒不过阿父。”
“算了,你娘都这么折腾了。”孙循万般无奈地叹道,“我还能怎么办?你与阿灵的婚事就作罢吧,过几日我再仔细找找找看有什么好郎君,将阿灵嫁过去,也算不辜负泉下老友。”
孙英闻言,面上倒不露喜色,反而是拧着眉提点道:“阿父可要自己挑拣,家世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品。”
孙循翻了个白眼:“这话送你,家世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你这小子乐意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老父亲拆台,孙英无奈苦笑连连,哀呼道:“阿父饶我。大丈夫生而要建立一番事业,怎可与妇人嫁娶相提并论?”
……
如此一来,辛灵的婚事算是告吹了,刘夫人登时急了眼,孙循无奈,只好告饶道,阿英那儿也算了,回头定给阿英寻一门好亲事。
如此一来,刘夫人这才放过。
可一想到阿灵这般好孩子,这断了腿的牧临川竟然不要,不免又生了一阵子闷气,对牧临川好一番怨言。
弄得孙循头大如斗,心道,阿灵这么好,你不是也不乐意要吗?现在和自己利益无干了,这便替阿灵打抱不平了?
许是觉得被牧临川摆了一道,又被自家老婆揪着耳朵抱怨了一阵子,有气不能出,越想越不痛快。这几日,孙循更是变着花样没少折腾牧临川。
少年倒是一副宠辱赏罚皆不惊的模样,安之若素地受了。
但牧临川的名声却是传了出去。
虽说在刺史府安顿了下来,拂拂闲不住,也不愿意被人服侍,觉得别扭。每天都要去刺史府附近逛一逛的,当然为了不给牧临川、孙循几人添乱,走得不远。
其实也没什么乱可添的,这刺史府周围都是孙循的地界,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儿造次?
“女郎今日又来买菜啊。”卖菜的大婶,看到拂拂堆出满面笑容,足足笑成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