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芷宫内。
床帘微垂, 女郎躺于榻上,右手从纱帘之内探出,素白的腕上垫了一块方型纱布。床边, 韩池食指中指并着, 轻轻搭在其上。
少时,他收回手指, 声音如在砂纸上缓慢打磨过一般, “胎气甚稳,公主放心,无甚大碍。”
闻及, 左右宫人也终于放下一颗一直悬着的心。
“纸笔。”
宫人将纸笔呈上, 韩池低头, 于素白干净的纸上快速落下一串字。他的字迹遒劲, 像是一把锐利的剑。
他又开了一张安神养胎的方子, 让宫人照着上面去抓药了。
周围还三三两两站了些宫人, 叶云婀神色恹恹地坐起身,让左右宫人全部都出去。
“本宫有要事要与韩巫正相商。”
这些天来, 她除了修订了大郦律法, 还梳理了朝中许多官职。韩池将皇兄魂魄召回有功, 她便设立了“巫正”一职,推广医巫之术。
也算是帮韩池完成了一个心愿。
当日, 顾朝蘅便领兵前去支援苏尘。
明芷公主的面色不是很好,顾朝蘅出城门往回望时,她竟是连笑都没笑一下。
是夜, 韩池竟直接留宿在汀芷宫种。
叶云婀不顾外界的流言蜚语,与韩池对坐了一整夜。临别时,她扯着韩池的衣袖, 问了一句话。
韩池面色猛然一变,回过头时,却见女子一脸严肃——那神情,分明不是在同他开玩笑。
他思量良久,终于轻声道:“或许......五成。”
叶云婀缓缓阖眼。
眼前闪过一个场景,苏尘归来时,一身银白胄甲,满城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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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加急战报,与风呼啸入皇城。
得知消息后,冷凝高兴坏了,激动地扶着叶云婀登上城楼。眼皮底下是黑压压的军队,密密麻麻的,仿佛没有尽头。
直向皇城城门涌来。
道路两旁,全是欢欣雀跃的百姓,他们欢呼着——大郦打了胜仗,特别是在太子身体抱恙的时候,大郦军队成功击退了图谋不轨的西圭!
由于皇兄昏迷是一件大事,如今大郦朝野也不甚稳定,所以叶云婀便将太子昏迷不醒这一事暂时压下,对外只称太子身子抱恙、不便抛头露面。
所有事,自然就都落在了叶云婀身上。
与周围人的神情不同,叶云婀面上没有过多的喜悦之色。城楼之上,女子垂下双目,一眼便见到那位朝思暮想之人——苏尘一身盔甲,右手紧攥马绳,微微扬起下巴往城楼上望。他逆着日光,面上神色让叶云婀看得不太真切。他似乎在笑,薄唇轻轻抿着,一双眼熠熠如星。
胜了,他们胜了。
不知是起了头,军队两旁的百姓竟齐齐伏身,跪地而呼:
“公主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声鼎沸,惊得群鸟振翅而飞。她的脚下是如潮人海,午后的风扑于女子面颊之上,吹得她墨发拂动,眸色翻涌。
身后有人来问:“公主,是否要参加庆功宴?”
城门大开,乘胜归京的将士已缓缓步入城门。叶云婀瞧着城楼下的人山人海,终于点头。
“都准备好了的话,那便开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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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婀是女子,循着礼数,她不应在满朝文武之前抛头露面。故此这次庆功宴也同往常一样,她单独设了桌席,席前设有一道纱帘,将她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
身前纱帘垂地,纱帘之前,觥筹正是酣畅淋漓。
今日席间的曲子也是分外热闹、喜庆。
一片纷杂的欢喜声中,叶云婀缓缓举起杯盏。杯子里斟满了一杯热茶,她尚怀有身孕,便以茶代酒——
“恭贺顾将军、苏提督凯旋归京。”
帘子前,那道绯影似乎稍稍动了动。
她心想,苏尘果真是极喜欢红色的。方一归京,便迫不及待地脱下一身盔甲,换上自己最心爱的红衣。
闻声,席间男子亦是抬手举杯。隔着一袭纱帘,叶云婀看不清楚那人面上的神情,只见他仰了仰首,将杯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有臣子起哄:“公主殿下,二位大人此番得胜归来,公主难道不给二位大人赐杯御酒?”
苏尘站在人群中,似乎在对着她笑,对于那人的提议不置可否。
顾朝蘅站在绯衣男子身侧,亦是换了一袭白袍,抬眸朝她望来。
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