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至死都未阖眼,她瞪大了眼睛瞧着我,就这样...瞧了我一夜。”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迎着灌入室的冷风,将双眸缓缓阖起来。
脑海中,还是那一双瞳光涣散的眼。
那一双眼,陪伴了他一整个童年。
闻声,叶云婀的眸光也随之轻轻一颤。
因为她望着窗外,苏尘根本看不到少女面上的神色。对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就在他准备站起身形之时,突然听到极为轻微的一声:
“然后呢,”叶云婀终于转过头,一双眼瞧着他,“然后呢,你是怎么进宫的?”
他又是怎么通过严苛的验身,保住了完整的身子?
“是六殿下。”
叶云婀心下了然:果真与自己猜得一分不差。
苏尘道:“我在桌子下面躲了一晚上,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发现了我与那个少年。我也不知晓他们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许是心情好,许是觉得另有钱财可赚,便把我们卖进了宫当太监。”
“在验身时,六殿下与太后娘娘恰巧路过,或许是投眼缘,抑或是为了其他,六殿下将我救了下来,让我打入东厂,帮他们做事。”
“我换了个名字,在六殿下的帮助下以完整的身子进入东厂,又一步步坐到了东厂提督的位置。”
她有些惊讶,“太后娘娘?”
太后不是常年不理政事么?
见她不解,苏尘便解释道:“彼时皇帝宠幸怜和先皇后,欲直接立郦墨和为太子。但怜和皇后芳心另有所属,太后娘娘怀疑,郦墨和血脉不纯。”
郦家江山,不能就此拱手让与他人。
“其二便是,六殿下的母亲乃太后娘娘的表侄女,太后娘娘一开始便暗暗谋算要六殿下坐上储君之位。”
叶云婀更是惊讶了,“便不惜以谋害皇帝为代价?”
苏尘幽幽一叹,“皇帝也不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子。”
怪不得。
腹中疑惑都被解开,少女又是一声轻嗤,“苏尘,所以你现在是在报恩么?”
苏尘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叶云婀冷笑:“你是报恩了,却拿了你的恩情,杀死了皇兄对我的恩情!”
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单薄的身子也开始发抖。
少女颤抖着声音,厉声道:“我兄长呢,太子殿下呢!他们如今在何处?”
月色与灯火一同映入了她的眼,将她的眸光点得激荡。苏尘垂下睫羽,温柔地瞧她。
“你放心,他们无事,安然无恙地关在大理寺。”他似乎在安慰她,“如今六殿下方回宫,前朝未稳,子瑢殿下暂时动不了他们。”
“那便是,待郦子瑢坐稳了根基,便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么?”叶云婀冷声,“便也要连同我一起赶尽杀绝么。”
她的声音冷厉,语气连同神色都带着刺儿,苏尘似乎有些无奈,摇头笑了笑。
“怎么会呢?”
他伸手,将她紧紧抱住,“我怎么舍得伤你呢,莫要瞎想。夜深了,入睡罢。”
男子熟悉的气息流转在后颈,只消她稍稍转头,便可以对上他一双溢满温柔的眼。
叶云婀被他报到了床上,男子腾出一只手,扯了扯床边的被褥。
“睡罢,莫再多想了。”
叶云婀坐在床边儿,仍是朝着他冷笑。
灯火又暗了些,扑闪扑闪的,映入女子清冽的眸中,将她的眸色衬得愈发寒寂。
苏尘似乎想抱着她入睡。
叶云婀怎容他碰自己半寸?一双眼冷冷瞅着男子一双蠢蠢欲动的手,那双似乎沾满了鲜血的手。
她不想再握那双手。
她嫌他脏。
苏尘坐在床上等了半晌儿。
见她依旧如此抵触自己,他笑得有几分苦涩。
“你不必这般避着我。你喜欢我,我是知道的,我亦是喜欢你,想同你亲热。”
“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你何必要避着我、躲着我?”
正说着,他的身子忽然往前倾斜了些,摸索着上前。
“你即使今日躲过了我,明日躲过了我,后日躲过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