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一直陪着他。
四周突然静谧了片刻,她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苏尘斜靠在床榻上,倏尔一笑。
“你当然要陪着本督,”他将头歪了一歪,鸦发与床帘交织在一起,“本督说过,你若敢离开,我就杀了你。”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平淡到,让叶云婀误认为对方在同自己商量明天午饭吃什么。
她却没有感觉到惊悸,低低一笑:“好。”
她的人生都已经这样了,除了苏尘,她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苏尘入睡后,云婀便将门悄悄掩上,走了出去。
阿宁站在院子里,慢吞吞地打扫着院内的积水。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今早起来竟全部都融化掉了。她招了招手,把阿宁唤了过来。
那小太监忙不迭地把手里的活儿放下,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叶小姐!”
她还未与苏尘完婚,故此阿宁还不能在现在唤她为夫人。
“叶小姐,怎么了?”
云婀拉着他跑到院子的另一侧,扫了一眼寝屋的房门,见屋门紧合阖着,还是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犹豫好久,她道:“我想问一问……关于你们督公的一些事。”
阿宁凑过脸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叶小姐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她也没有想好到底要问阿宁什么
她只是直觉地想去问、想去了解苏尘。
她坐在院侧的一张小石凳上,抬了抬头,入眼的是光秃秃的树枝。那棵树的树干已经很老了,其上翻了许多破破碎碎的枯树皮,皱皱巴巴的,像满脸皱纹的老人。
不知怎的,云婀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树,竟然莫名地安下心来。
她忽地问道:“阿宁,你为什么要入宫呢?”
阿宁一怔。
为什么入宫?
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入宫的。
“奴才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长姐饿死了,三哥病死了。可即便是这样,家里头还是养不起二哥与我,”他低了低头,感觉鼻头一酸,“家里人说,要送一个入宫去。”
养不活,真的养不活了。
“二哥身体不好,奴才便去了。”
如果他不去,他和二哥都是死路一条。
“奴才还记得,入了宫,我们一行人被带到刀子匠那里,他们告诉奴才,净身还要交钱,那些钱是给刀子匠的报酬。奴才一听要交钱,当场就傻了眼。”
“不过有人告诉我,可以等我们这宫内得了月份钱之后再补交银子。可净身费真的好多啊,得了月份之后还要寄些回家里,许多人在宫里头折腾了半辈子才攒够那些净身费。”
云婀忍不住想,那些在宫里头折腾大半辈子还攒不够净身费的太监,该有多绝望啊。
“还好奴才遇到了督公,他替奴才将净身费结清了,又往奴才家里头寄了些银两,”他吸了吸鼻子,咧开嘴来,“前些阵子,家里人来信,说二哥要成亲了,督公又替我寄了些银子过去。估摸着日子,现在应是到了吧。”
可惜的是,他没能见到二哥娶亲时的模样。
“那苏尘呢?”
他没有坐到这个位置之前,又是怎样的呢?
阿宁摇摇头:“奴才不知,等奴才认得督公的时候,他已经是东厂提督了。奴才只记得,督公好像不是因为家里人进的宫,督公在宫外好像没有亲人。”
没有亲人?是孤儿么?
“奴才依稀记得,督公先前似是提过一句,他是苏州人。”
苏州男子,性情温和,淡雅如诗书。
而苏尘,原本也应该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一想到这儿,叶云婀的心兀地一揪。
“那日后呢,阿宁,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偏过头,问道,“你要在宫里头待一辈子吗?”
“待不了一辈子的,”阿宁解释道,“除非督公他要留着我。若他不留着,等到了年纪,我们都要出宫,皇宫里头不会养闲人的。”
出宫时,他们还会把自己的亵物带着。
他们讲究入土为安,更讲究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去。
为了死后完整,太监净身时,都会有专门人士将他们的亵物收起来,泡在药水里以防腐烂。待他们出宫时,宫内会其归还给他们。
等他们死后,会与那亵物一齐合葬。
这样,他们破破碎碎的一生,也终究算是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