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开了一个口子，从那个口子处出现了松动，周围延伸出许多细小的缝隙。林安然如今遇到事情不会第一反应觉得壳里才是最安全的，他甚至已经能够做到主动跟人分享一些事情了。

有些事情走出第一步之后剩下的部分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林安然给他展示完，美滋滋地把那条信息收藏了起来，以后没事还可以拿出来新鲜新鲜。回过头看见商灏还在看着他的脸，眼底噙着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林安然被看得不好意思。

“没，”商灏说：“想起了以前我第一次追你的时候。”

林安然眨了眨眼睛，对于他的话不是很同意，但他贴心地对男友的说法持保留意见。

他如今还一直觉得，他们那一天的相遇是因为几桶矿泉水。

其实只有此时正在看着他的商灏才知道，为了等一个林安然出门的时机，他那时候在楼下连续蹲点了好几天。

……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林安然那时还是一个一年不出门也没关系的小自闭。这一天，当他看到小区发的停水通知，是在发现家里的水龙头开到最大也挤不出一点水的时候。

年老的管道坏得突然，通知说已经在加紧抢修，请住户们做好储水准备。

林安然茫然地抬头看看家里干涸的水龙头。整个家里唯一还有储水的地方是马桶水箱，而且还在刚才被他用光了。

林安然是这座城市里与世隔绝的孤岛居民。一个小时之后，坐在家里没水喝的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楼下的便利店，那里会有售卖的桶装矿泉水。

他急匆匆地换了衣服下楼，那时候的林安然即便只是下个楼也离不开他的口罩和帽子。小区楼下的便利店有两家，近一点那家的大桶矿泉水已经售卖一空，林安然只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转道去远的那家。

比较远的这家，其实他平时是不太愿意来的。

这里的店员大妈很凶悍，而且林安然这种老实人还拿她没办法。

这天天气暖和，口渴的林安然半路买了杯阿宅奶茶拿在手上吸。幸运的是，这家店里还剩下最后三桶5l装的水，还没有人排队。纵使林安然考虑到自己只有两只手这个问题，但他还是一鼓作气，全拿下了。

他一只手还拿着一杯奶茶，没敢往柜台上放。于是他一直拿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提起一桶水，如此一趟趟地往收银台搬。

一共来回三趟。期间自动门叮咚了几声，有别的客人踏进来了。林安然更加不敢抬头，一直到把最后一桶水提上了柜台。

矿泉水很重，但他放下的时候轻轻的。

柜台后的大妈从刚才就斜睨了他好几眼，这时候却像是没看见他的人那样，坐在那一动不动。林安然局促地等了有几分钟，才等到大妈嗑完手里的最后一点瓜子，慢慢悠悠地挪动屁股站了起来。

“九十。”

她没给林安然扫商品的条形码，直接报了个价，从柜台下面拿出了新的二维码出来让他扫。

贵了三倍。这时候他的后面已经有人在排队了。林安然掏手机要扫码，大妈似乎是见他掏钱掏得轻松，忽然改了口，直接道算错了，你得给我一百二。

三桶水一百二。林安然忍不住，藏在帽檐下的眼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撞上大妈无所畏惧而凶神恶煞的眼睛，弱弱的眼神瞬时被反弹了回来。

“买不买？别杵在这耽误后面人时间，还有别人要买哪！”她大嗓门地对林安然嚷嚷。

林安然忍气吞声，他没再和她对视，重新拿手机重新扫了码。

滴的一声，是扫描成功的声音。与此同时，对面也飘来了一句短促而刺耳的嗤声。

像粗粝的指甲直接往心上划了一道。林安然憋红了脸，一瞬间有种想要撇下这些水然后转身走人的冲动，不买就不买了。

像是这样想的，现实中具体表现在他付款的动作生生停顿了片刻。大妈不耐地又开始催，骂他是不是有病，别挡道云云。

就在他脑袋空白的当口，后面排队的人终于等得不耐烦，兀自越过了前面排队的林安然，走上前去。大妈也直接不理他，转向下一个人。

手里还握着奶茶杯的林安然被一个人晾在那，脸色由红转白。

前面那人越过了林安然，在他前面扫了码。奇怪的是，这人手里却没有拿着什么要买的东西。而且扫的是超市官方原有的二维码。

“我替他付。”

“你干……”大妈皱了眉头，刚要大声喝骂，就被矿泉水桶砸落桌面的“砰”一声吓得噤了声。

这人刚才径直提过林安然身前的矿泉水，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林安然眼前一掠而过。小便利店里的这一声巨响，震得林安然和大妈都呆在原地。

他刚才付的是三桶桶装水的原价。

“我只按照我看到的价格标签付款。”

随着刚才那砸店似的一声，外面立时又进来了面色紧张的穿西装的人，一来就站到了男人身边。

“这里是便利店，你站在这里，是为了履行顾客提供结账服务的职能，”他语气不耐，气势就先把人压得呼吸困难，眼中透出浓重的不屑：“不能干就滚。”

对面人多势众，大妈虽然看起来极想说话，最终也是讷讷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再高的气焰此时都发作不出来。

一旁突然被迫被卷入热闹中心的林安然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在旁观摩着眼前的这一幕人间爽剧，一边尽量缩低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头也不回地对那后面跟上来的人道：“反映一下违规经营。”

另外一人也训练有素，效率极高地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大妈这时候知道急了，伸手要拦没有成功：“等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欠他一句道歉。”

男人在这一刻突然冷冷地提醒了一句。

大妈认清时势，看着打电话的年轻人焦急得，犹豫一秒后恨恨道：“小伙子，刚才是我态度有些不对……”

林安然最后是被那个男人带着走出的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