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在宫里边长大的孩子,知道天子的看重对于未出生的皇子和皇子之母有多要紧,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杜若离久久不来求和,他也可以拉下脸去找她嘛!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只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就这么巴巴的去了,脸面上难免会下不来,再三踌躇之后,便决定来个折中——明天清早去给太后请安。
展示孝道,修复与太后的关系,杜若离要是知道,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料想也就顺着梯子下了。
去寿康宫给自己的亲娘低头,不丢人!
庄静郡主听他说完,神情很是赞同:“若离,你做事真是越来越有章法了,陛下仁孝,你恭敬侍奉他的母亲,他怎么会不高兴?而太后娘娘心胸宽广,大肚能容,也必然不会为过去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的!”
皇帝深以为然:“没错,是这样的!”
既然第二日要去给太后请安,前一日便得先差人前去送信,免得第二日坐席安排的乱了,又或者寿康宫俸给六宫的糕饼点心少了皇后那一份。
庄静郡主乃是外命妇,这种场合不好露面,再三叮嘱了皇帝,便一个人留在椒房殿等待消息。
皇帝信心满满的走了:“母亲只管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庄静郡主面带笑容,与有荣焉,用力的点点头:“嗯!”
……
六宫妃嫔们早就得知今早皇后要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神色各异,趁着人还没来,太后又在内殿梳洗,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议论。
“待会儿说不定有好戏看呢!”
“听说皇后娘娘公然诽谤太后,前段时间被陛下给打了……”
“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忽然发疯吧?!”
“嘘,小声一点,淑妃娘娘来了!”
淑妃搭着王妈妈的手臂步下轿辇,华服高髻,簪珥鲜明,神态睥睨的瞟了众妃一眼,自顾自往内殿去了。
这是她独有的殊荣。
旁人都得等太后梳洗结束,蒙受传召之后方才得以入内,只有她可以径直前往,落座后早早吃一盏热茶。
众妃无人胆敢与之抗争,纷纷低下头去,遮盖住或谦恭或胆怯或妒恨的目光,就在这时候,忽然听不远处抽气声响起:“贤妃娘娘也来了!”
皇后之下,另有四妃,从前淑妃与贤妃二人并驾齐驱,只是近来玉英殿梦熊有兆,贤妃后来居上,隐隐有凌驾于淑妃之上的姿态。
听说陛下有意晋贤妃为贵妃,只是被太后阻拦,方才作罢,陛下甚至还说待到贤妃生子之后,便要册封她为皇后!
这怎么能不叫六宫之人对贤妃心生敬畏呢!
此时淑妃尚未步入内殿,闻声回首,便见六宫侍贤妃甚是恭谨,尤胜自己三分,再瞥向贤妃已经看得出隆起的肚子,她眼底怨恨之色更甚,当下停下脚步,不咸不淡的道:“贤妃妹妹今日怎么来了?姑母不是免除了你的请安礼吗?”
贤妃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面孔愈发莹润玲珑,她温婉一笑:“今日皇后娘娘要来请安,妹妹身为嫔御,岂可不来?”
又屈膝向淑妃见礼:“淑妃姐姐好。”
淑妃眼等着她弯下腰去,才伸手虚扶一把:“你我姐妹,何必这样客气。”
又居高临下的招呼她:“你怀着身子呢,也一并进来吧,到底得顾着皇嗣呢。”
贤妃仿佛没察觉到淑妃的针对,目光感激,笑微微的应了:“是,多谢姐姐体恤。”
皇帝几乎是最晚一个到的,他近来虽有失宠之态,但毕竟仍旧位居中宫,六宫近前去向他请安,礼仪上挑不出一丝错漏,只是行礼之后却无人亲近,默契的将他一人空置出来,一片姹紫嫣红之中,独留出三分寂寥之处。
皇帝从前走到哪儿都是被人簇拥着的,陡然叫人这样冷落,不禁皱眉,只是没等他表露异态,殿内便有嬷嬷出来传话:“太后娘娘梳洗完了,传诸位娘娘进去。”
皇帝按住心头不快,带领六宫妃嫔应声入内。
贤妃的月份有些大了,腹中胎儿已经成型,太后每每见到她明显凸起的肚子都喜笑颜开,就盼着几个月后瓜熟蒂落,皇孙落地。
皇帝入内之后,便见太后笑容满面的拉着贤妃的手在叙话,淑妃坐在左手处第一张座椅上,以手支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领头请了安,太后虚虚的一摆手,传了起身,淑妃重新坐回到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六宫其余人也是各寻己处。
皇后原是应该坐在右手处第一张座椅上的,只是太后此时仍旧拉着贤妃的手不放,贤妃的身体挡在那儿,皇帝想坐都挤不过去。
右手处第二张座椅倒是空着,可他要是过去坐了,第一张座椅给谁?
贤妃吗?
这怎么行!
皇帝看到这儿就明白了,他老娘这是再给他下马威呢。
没法子,打自己脸的是自己亲娘,挡自己路的是自己爱妃,忍着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皇帝心里边这么宽抚自己,只是脸上难免窘迫。
这时候就听淑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同旁边人打趣道:“昨个儿我到寿康宫来服侍姑母用膳,姑母一高兴,倒赏了我件好玩儿的玩意儿,晚点你去我宫里瞧瞧。”
旁边人歆羡不已:“太后娘娘赏的,料想一定是好东西了!”
淑妃捂着嘴笑:“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只逗趣儿的畜生罢了。”
旁边人听得疑惑,想了想,赔着笑问她:“难道是只鹦哥儿?”
淑妃摇摇头,连带着发髻上鸾鸟金步摇垂下的穗子也轻轻摇晃起来,她调子慢慢的,拉得很长:“姑母赏我的呀,是只呆头鹅!”
旁边人愣了几瞬,尤且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听周遭笑声此起彼伏,再一看皇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铁青的样子,霎时间反应过来,喷笑出声。